坐在桌旁的那些大官开会讨论了。整个会议都非常安静。在经过先前的喧哗之后,听到老人们的嗓音一个跟一个地说:“同意”,有的为了变个样,说:“我也是那个意见”,等等,会开得很沉闷。
文书奉命记录莫斯科贵族的决议:莫斯科贵族和斯摩棱斯克贵族一样,每千名农奴抽民兵十名,并配给全副装备。开会的先生们仿佛松了一口气,发出移动椅子的响声,一个个都到大厅中间蹓蹓腿,随便挽起哪一位的胳膊,闲聊起来。
“皇上!皇上!”忽然整个大厅都响遍了喊声。所有的人都向门口拥去。
皇帝经过贵族站成两堵墙之间的宽阔通道走进大厅。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既恭敬又畏惧的好奇神情。皮埃尔站得较远,皇帝的话听不十分清楚。他只听懂皇帝谈到国家处境的危险,谈到他寄予莫斯科贵族的希望。有一个声音向皇帝报告刚才贵族做出的决议。
“诸位先生!”皇帝的声音颤抖了;人群动荡一下又静下来,于是皮埃尔清楚地听见皇帝十分感动的、富有人情味的悦耳声音,他说:“我从来就不怀疑俄罗斯贵族的热心。然而今天贵族们的热心超出了我的期望。我代表祖国感谢你们。诸位先生,我们要行动——时间最宝贵……”
皇帝停住了,人群开始挤在他的周围,从四面八方传出欢喜的赞叹声。
“是的,最宝贵的是……皇帝的话。”伊利亚·安德烈伊奇在后面痛哭失声地说,其实他什么都没听见,一切全是他自己想当然。
皇帝从贵族大厅步入商人大厅。他在那里停留了十来分钟。皮埃尔和其余的人都看见,皇帝从商人大厅出来时,眼睛含着感动的泪水。后来才听说,皇帝刚一开始对商人讲话,就热泪直流,他用颤抖的声音讲完了话。当皮埃尔看见皇帝的时候,他正走出来,两个商人陪着他。一个是身躯肥胖的承包商[39],皮埃尔认识他,另一个是商人的首领,面孔消瘦,焦黄,留一撮山羊胡子。两人都啜泣着。那个瘦子两眼含泪,而体胖的承包商像孩子似的号啕大哭,一个劲儿说:
“生命,财产,都拿去吧,陛下!”
皮埃尔此刻除了想表示他什么都不在乎,一切都可以牺牲,此外再不想别的。他想到他那带有宪政倾向的演说,就觉得惭愧;他找机会改正这一点。别祖霍夫得知马莫诺夫伯爵献出一团人,便立刻向拉斯托普钦伯爵声明,他愿出一千人连带给养。
老罗斯托夫在对妻子讲述当天的经过时,不禁老泪横流,他立刻答应彼佳的要求,并且亲自去给他报名。
第二天,皇帝走了。所有参加集会的贵族都脱掉制服,又在家中安居和上俱乐部,哼哼歪歪地命令管家去办理民团的事,他们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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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鲁缅采夫(1754—1826),当时俄国国务会议主席。
[2]塔列兰(1754—1838),当时法国外交部部长。
[3]原文为法语。以下在本书中出现的楷体字,凡是在原著中为法语者,一律不再加注。
[4]此处的日期是公历,书中其他各处所提到的日期,皆为俄国旧历。此处按俄国旧历应为五月十六日。
[5]西徐亚是公元前七世纪至公元三世纪居住在黑海沿岸草原各个部族的总称。公元前三至二世纪在克里米亚西部建立了强大的西徐亚人奴隶制国家,建都那坡里(现在的辛菲罗波尔)。
[6]莫斯科维亚原是西欧人对莫斯科大公国的称呼,这里泛指俄国。
[7]原文为拉丁文。
[8]洛里斯东曾于一八一一至一八一二年任拿破仑帝国驻彼得堡大使。
[9]巴萨诺公爵曾于一八一一至一八一二年任拿破仑帝国外交大臣。
[10]这封信原文是法文。
[11]原文为意大利语。
[12]马木留克是埃及骑兵近卫军的称谓。鲁斯坦是拿破仑一七九八年从战败的埃及带回的一名骑兵做他的近卫军。
[13]一八一二年涅曼河是俄国和波兰的边界线。
[14]施泰因(1757—1831),德国政治家,曾在普鲁士任职,因受拿破仑压迫,流亡波希米亚,一八一二年投入亚历山大反拿破仑联盟;阿姆菲尔德(1757—1814),瑞典名将,后流亡俄国,为亚历山大所用;贝尼格森(1745—1826),德国军人,一七七三年来俄国,因与法军作战有功,被封为伯爵;温岑格罗德(1770—1818),原为奥国人,后为亚历山大所用;以上四人均为得到亚历山大重用的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