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要去的。”他用自己都觉得讨厌的不自然的声音回答。
“不行,你们明天最好在家再待一天,否则多莉根本就见不到丈夫,后天去吧。”吉提说。
吉提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已经被列文曲解为:“别把我同他分开。你走,我不在乎,但是你得让我享受同这位迷人的青年交往的乐趣。”
“哦,如果你希望这样,那我们明天再待一天。”列文口气特别讨人喜欢地回答。
维斯洛夫斯基当时丝毫没有想到他的到来会给人家带来痛苦,他随着吉提从桌旁站起来,用含笑的亲昵的目光望着她,跟着她走了。
列文看到了这一目光。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足足一分钟连气都喘不过来。“他竟敢这样看我的妻子!”他满腔怒火地想道。
“明天不去吗?我们还是去吧。”瓦先卡说着坐到椅子上,照例盘起一条腿。
列文的醋劲更足了。他认定自己成了受骗的丈夫,妻子和她的情夫只是需要他为他们提供舒适生活和享乐的条件……尽管如此,他仍然热情殷勤地向瓦先卡询问猎具、猎枪和靴子等的准备情况,而且同意明天就去打猎。
列文很幸运:公爵夫人站了起来,劝吉提去睡觉,使他的痛苦中止了。然而,列文还是逃不过新一轮的折磨。与女主人告别时,瓦先卡又想吻她的手,但吉提涨红了脸,推开他的手,并用幼稚粗鲁得事后被母亲谴责的态度说:
“我们这里不兴这种做法。”
按列文的看法,她容许这种关系,已经做错了,现在又如此笨拙地表示她不喜欢这种关系,那更是错上加错。
“这么想睡觉呀!”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他晚饭时喝了几杯酒,心情变得特别好,充满了诗意。“你瞧,吉提,”他指着从椴树后面升起来的月亮说,“多么迷人的景色啊!维斯洛夫斯基,这正是唱小夜曲的好时光。你知道,他有一副好嗓子,来你们家的路上,我和他一起唱得很带劲。他带来了很好听的情歌谱子,是两首新的情歌。最好是同瓦尔瓦拉·安德烈耶夫娜一起唱。”
等到大家都散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与维斯洛夫斯基一起在林荫道上来回走了许久,并听得见他们在合唱一首新情歌。
列文听着这一歌声,紧锁着双眉坐在妻子卧室的一把圈椅上;她一再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却一味保持沉默。她终于怯生生地主动笑着问:“是不是维斯洛夫斯基有什么地方不中你的意?”这时候,他突然发作了,把心里的一切想法全都说了出来;他说的那些话使他感到屈辱,因而他更为恼火。
他站在她面前,紧皱的眉头下面的那双眼睛射出吓人的凶光,一双强壮有力的手紧按在胸口,那模样就像是在竭尽全力克制自己。要不是他脸上同时露出令她生怜的痛苦神情,那么他的脸部表情就是严厉的,甚至是冷酷的。他的颧骨在颤抖,说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
“你要明白,我不是在吃醋,吃醋是个卑鄙的词。我不会吃醋,也不会相信……我说不出心中的感受,但这是可怕的……我不是吃醋,但我感到屈辱,居然有人敢打你的主意,敢用这种目光看你……”
“什么样的目光呢?”吉提说,一面仔细地回忆今晚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所做过的每一个动作,并剖析着它们的全部含义。
她在内心深处觉得,在维斯洛夫斯基跟着她走到餐桌另一端的时候,倒是发生过一点事儿,但这件事她甚至对自己也不敢承认,更不敢告诉他,免得增加他的痛苦。
“我身上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我都什么模样了?……”
“啊!”他捧住头叫了一声,“你别说了!……这么说,假如你吸引人,那就……”
“不,科斯佳,等一等,听我说!”她带着痛苦而又同情的表情望着他说,“喂,你有什么可以胡思乱想的呢?对我来说,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没有了,没有了!……你是不是希望我不要见任何人?”
起初她觉得他的忌妒是一种侮辱;她感到恼火,认为这种微不足道、无可非议的消遣也被禁止了;但是现在,为了使他放心,为了使他摆脱正在经受的痛苦,她不仅甘愿牺牲这种小事,而且甘愿牺牲一切。
“你要明白,我的处境既可怕又可笑,”他继续用绝望的口气低声地说,“他在我家做客,除了放肆的态度和盘腿的姿势外,确实也没做过任何不成体统的事。他认为他的风度最好,因此我也只能客客气气地同他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