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神情既急躁又伤心,头发乱蓬蓬的,两条瘦胳膊一直裸露到肘部,正在转动着火炉上的铜盆,眼睛忧郁地望着盆里的马林果,一心希望它凝结起来煮不透。公爵夫人觉得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的怒气应该是针对她的,因为她是煮果酱的总顾问,所以尽量装作正在忙别的事情,对煮果酱毫无兴趣,嘴里说着不相干的事,眼睛却不时地瞟着火炉。
“我总是亲自给女仆们买廉价料子做的衣服,”公爵夫人继续进行刚才的谈话……“现在是不是该撇去浮沫了,亲爱的?”她转身对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说,“你根本就不需要亲自动手做这件事,再说也太热了。”她叫住吉提。
“我来做吧,”多莉说着就站起身来,开始小心翼翼地在起沫的糖浆上来回移动勺子,偶尔在盘子上磕一磕,把粘在勺子上的东西磕掉,盘子里布满了杂色的、黄里透红的浮沫,下边流淌着血红色的糖浆。“他们将如何就着茶水舔这个东西啊!”多莉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们,同时回忆起自己小时候曾对大人不吃最好吃的果酱浮沫觉得奇怪。
“斯季瓦说,给钱要好得多,”多莉同时又继续进行关于如何更好地赏赐仆人的谈话,“但是……”
“怎么能给钱呢!”公爵夫人和吉提异口同声地说,“他们很看重送礼这种事。”
“嗯,比如我吧,去年给我们家的马特廖娜·谢苗诺夫娜买了一块布料,不是波普林府绸,却也差不离。”公爵夫人说。
“我记得她在您过命名日那天就穿过它。”
“十分讨人喜欢的花样;那么朴素大方。要不是她已经有了,我倒是想给自己做一件。就像瓦莲卡身上的那件衣服。那么好看,又那么便宜。”
“喂,现在大概煮好了。”多莉一面说,一面把勺子里的糖浆倒出来。
“糖浆黏稠了,就煮好了。再煮一会儿吧,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
“这些苍蝇呀!”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怒气冲冲地说,“结果还将是一样……”她又补了一句。
“啊呀,它多么可爱,别轰跑它!”吉提突然说,她望着一只停在栏杆上的麻雀,它把一根马林果的茎翻过来,开始啄食了。
“是蛮可爱的,但你最好离火炉远一点。”母亲说。
“顺便谈谈瓦莲卡,”吉提用法语说,他们平时为了不让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听懂,总是说法语。“您知道,妈妈,我今天不知为什么预料那事会得到解决。您明白我指的是哪件事。那该有多么好啊!”
“真是个高明的媒婆!”多莉说,“撮合起来多么谨慎,多么巧妙……”
“不对,说吧,妈妈,您有什么想法?”
“会有什么想法呢?他(‘他’是指谢尔盖·伊万诺维奇)一直可以成为俄国最好的配偶;现在他已经不那么年轻了,但是我知道,现在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嫁给他……她是个非常好的姑娘,但他可能会……”
“不会的,妈妈,您要明白,为什么对他和对她都不可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归宿。第一,她很漂亮!”吉提弯起一个手指头说。
“他非常喜欢她,这倒是真的。”多莉证实说。
“其次,他的社会地位使他根本就不需要妻子的财产和地位。他只有一个需要——娶一个贤惠漂亮的妻子,性格要让人放心。”
“对,同她在一起尽可以放心。”多莉肯定说。
“第三,还要她爱他。这也就是……就是说这会有多么好啊!……我预料,等他们从林子里出来时,事情全都解决了。我一眼就能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出来。我将多么高兴啊!你是怎么想的,多莉?”
“你别激动。你根本不需要激动。”母亲说。
“可我并没有激动呀,妈妈。我觉得他今天就会求婚。”
“唉,男人求婚时的情形倒是真叫人纳闷……有那么一道障碍,可是突然就突破了。”多莉若有所思地微笑着说,同时回忆起自己与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往事。
“妈妈,爸爸是怎样向您求婚的?”吉提突然问道。
“毫无特别之处,很平常。”公爵夫人回答,但是她的整个脸却因回忆往事而焕发出喜悦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