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好的。照我们的看法,已经煮过头了。”
“那就更好,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那就不会变酸,我们这儿的冰已经融化,没有地方储存,”吉提立即领会了丈夫的用意,所以抱着同样的愿望对老太婆说。“您做的咸菜真好吃,连妈妈也说她从未吃到过这么好吃的咸菜。”她微笑着整一整三角头巾,补充说。
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气呼呼地看了看吉提。
“您别安慰啦,太太。我只要朝你们俩看看,我就感到开心。”她说。她没有用尊称“您们俩”,而是用了“你们俩”,这一不见外的用语也感动了吉提。
“跟我们一起去采蘑菇吧,您可以给我们指点地方,”吉提说,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微微一笑,摇摇头,好像是说:“我倒是很想生您的气,可就是做不到呀。”
“照我的意思做吧,”老公爵夫人说,“在果酱上面盖一张纸,用朗姆酒把纸弄湿。这样就是没有冰也永远不会发霉。”
三
有机会同丈夫单独待在一起,吉提感到特别高兴,因为她发觉,当他走上阳台,问她们在谈论什么,而大家都不理他的时候,他那张喜怒哀乐都形之于色的脸上掠过了一抹伤心的阴影。
当他们走到别人前面,来到看不见房子的那条撒满黑麦穗和黑麦粒的、尘土飞扬的平坦大道上,她就紧紧地靠在他的臂膀上,把他的手紧按在自己的身上。他已经忘掉瞬息间的不愉快,此刻同她单独在一起,时刻想到她已经怀孕的时候,他还感受到一种崭新的乐趣,一种因摒弃肉欲而显得绝对纯洁的、同心爱的女人亲近的快乐。他没什么话要说,但是他想听她说话,她的嗓音跟她的目光一样,在怀孕期间也变了。她的嗓音与目光一样,带有一种温柔、认真的情调,这是始终全神贯注于一种开心的事儿的人所常有的。
“你这样不觉得累吗?再靠得紧一些吧。”他说。
“不累,有机会同你单独待在一起,我感到真高兴,我承认,无论我同他们在一起感到多么开心,我还是舍不得放弃我俩单独相处的冬天的傍晚。”
“那样很好,而这样更好。两种情况都很好。”他紧按住她的一只手说。
“你知道刚才你进来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吗?”
“谈论果酱吗?”
“对,是在谈论果酱;但后来谈的是怎样求婚。”
“啊!”列文说,他主要是在听她的嗓音,而不是听她说的那些话,同时还一直留心着现在已处在林中的脚下的路,设法使她绕开高低不平的地方。
“也谈到过谢尔盖·伊万内奇和瓦莲卡,你没发现吗?……我很希望这事能成功,”她继续说,“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她朝他的脸瞥了一眼。
“我不知道该怎样去看待这件事,”列文笑着回答,“在我看来,谢尔盖在这方面很古怪。我不是讲过……”
“对,他曾经爱上那个已死去的姑娘……”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我是从人家的传说中知道这件事的。我记得他当时的模样。他长得非常讨人喜爱。但是,从那时候起,我一直在观察他对女人的态度:他态度殷勤,也喜欢某些女人,但你会觉得,她们对于他只不过是人,而不是女人。”
“是的,但现在对瓦莲卡……好像是有一点意思……”
“可能有一点……但是必须了解他的为人……他是与众不同的怪人。他只靠精神生活而活着。他是个过于纯洁、心灵过于高尚的人。”
“那又怎么啦?难道这会贬低他的身份吗?”
“不是,他已过惯了单一的精神生活,因此不可能迁就现实生活,而瓦莲卡毕竟是个很现实的人。”
列文现在习惯于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再考虑措辞是否准确;他知道,在现在这样情意绵绵的时刻,单凭一个暗示妻子就会理解他要说什么,她的确领会了他的意思。
“对,她不像我这样讲究实际;我知道他是永远不会爱上我的。她浑身都透出一股追求精神生活的气质。”
“不对,他很喜欢你,我们家的人都很喜欢你,我始终为此高兴……”
“是的,他对我很友好,但是……”
“但是不像你同已故的尼科连卡那样……你们当时彼此喜欢,”列文续完了她要说的那句话,“为什么不说下去呢?”他补充说,“我有时候会责备自己:事情将以忘却而告终。他是个多么可怕而又多么可爱的人啊……对了,我们到底在谈什么事呀?”列文沉默了一会儿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