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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165)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去遥远的外省途中,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在莫斯科停留了三天。

抵达莫斯科的第二天,他去拜会总督,在车水马龙的报馆巷旁边的十字路口,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突然听到有人用欢乐的大嗓门在叫他的名字,因此他不能不回过头去看一下。神情愉快、容光焕发、年轻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身上穿着时髦的短大衣,头上歪戴着时髦的低顶礼帽,正站在人行道的角落里,面带微笑,露出鲜红的嘴唇间雪白的牙齿,坚决而执拗地喊他,要他停下来。他一只手抓住一辆停在角落里的马车的窗子,微笑着,用手势招呼妹夫到他跟前来。从车窗里探出一个戴着丝绒帽子的女人和两个孩子的头。那位太太善意地微笑着,也在向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招手。这是多莉和她的孩子们。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不想在莫斯科见到任何人,更不愿见到自己妻子的哥哥。他抬了抬帽子,想让马车驶过去,但是,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吩咐他的车夫停车,踏着雪向他跑过去。

“你也不通知一声,太不应该了!来很久了吗?我昨天在久索旅馆看到牌子上写着‘卡列宁’,我真没想到,这是你!”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从车窗口伸进头来说,“要不然,我去看你了。见到你我多高兴呀!”他说,双脚互相撞击着,把鞋上的雪磕掉。“真不该不让我们知道!”他重复说。

“我没有时间,我很忙。”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冷冷地回答。

“去看看我妻子吧,她多么想见到你。”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把裹住他两条怕冷的双腿的毯子掀开,下了马车,踏着雪朝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走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您为什么避开我们?”多莉微笑着问。

“我很忙。很高兴见到您,”他用一种显然不快的语调说,“您身体怎么样?”

“哦,我亲爱的安娜可好?”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就想离去,但是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拦住了他。

“这样吧,我们明天这么安排。多莉,请他明天来吃饭!叫科兹内舍夫和佩斯佐夫也来,让他欣赏一下莫斯科的知识分子。”

“对,您来吧,”多莉说,“要是您高兴,我们在五六点钟等您。那么,我亲爱的安娜怎么样?好久……”

“她很好,”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皱起眉头,含糊不清地说,“我很高兴!”说完,就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您来吗?”多莉大声问。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嘀咕了句什么,在启动的马车的嘈杂声中多莉没听清他的话。

“我明天去看你!”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大声对他说。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坐上了马车,身子缩在尽里面,使自己看不到人,也不被人看见。

“怪人!”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对妻子说,看了一下表,然后抬手做了个手势,以示对妻子和孩子的爱抚,接着就英姿勃勃地沿着人行道走去。

“斯季瓦!斯季瓦!”多莉涨红了脸喊道。

他回过头来。

“我得给格里沙和塔尼娅买大衣。给我点钱吧!”

“没关系,你就说,我以后会付钱的。”他说,快活地朝一个坐车路过的熟人点点头,便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到大剧院去看芭蕾舞排演,把昨晚答应给他最近捧场的美丽的芭蕾舞演员玛莎·奇比索娃的珊瑚项链送去,而且在白天也昏暗的剧院的后台匆匆地吻了一下她那张因得到他的礼物而喜笑颜开的漂亮的脸蛋。除了送给她礼物外,他还约她在排演结束后见面。他向她解释说,芭蕾舞第一幕开演时,他不能来,他答应最后一幕一定到场,并请她吃晚饭。从剧院出来,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到猎物市场去,亲自挑选了准备宴请用的鱼和芦笋。十二点钟他来到久索旅馆,碰巧在这同一个旅馆里住着他要见的三个人:不久前从国外回来的列文、一位新上任的来莫斯科视察的上司,以及一定得邀请去吃饭的妹夫卡列宁。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喜欢吃喝,但更喜欢请客,虽不是大请客,但在菜肴、饮料和客人的挑选上却是讲究的。他对今天宴请的安排很满意:活的鲈鱼、芦笋和主菜——美味,但很普通的煎牛排,还有各种合适的酒。这是吃的和喝的。客人中有吉提和列文,而为了不引人注目,请了一位堂妹和年轻的谢尔巴茨基,而客人中的主菜是谢尔盖·科兹内舍夫和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谢尔盖·科兹内舍夫是莫斯科人、哲学家,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则是彼得堡人,政治家。应邀的还有出名的热心的怪人佩斯佐夫,他是个自由派、健谈家、音乐家、历史学家,而且还是个十分可爱的五十岁的老青年,他将成为科兹内舍夫和卡列宁的“调味汁”和“配菜”。他会刺激他们,挑逗他们互相争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