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当然!现在你转到我这边来了。你还记得吗,你曾攻击我,说我生活上追求享受?
‘噢,道德说教者,不要这么严厉!……’”
“不,生活中毕竟有美好的东西……”列文的思路紊乱了。“不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很快就要死了。”
“为什么很快?”
“你知道,当你想到死的时候,生活的乐趣是少了,心里却会感到平静一些。”
“正好相反,在生命快结束的时候,更会感觉到生活的乐趣。好了,我真的该走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他已第十次站起来。
“不,你再坐一会儿!”列文挽留说,“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我明天就要走了。”
“哎呀,我这人可真行!我来是为了……今天你一定要到我家去吃饭。你哥哥来,我的妹夫卡列宁也来。”
“难道他在这里?”列文说,并想打听吉提的消息。他听说,今年冬天她在彼得堡那个嫁给外交官的姐姐家里,列文不知道,她是不是回来了。他转而一想,又不想打听了,“回不回来——反正一样。”
“那你来吗?”
“那当然啰。”
“那么,五点钟来,穿上常礼服。”
接着,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站起身,下楼去见新长官。直觉没有欺骗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那位厉害的新长官原来是一个很和气的人,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同他一起吃了便餐,又坐了很久,直到三点多钟才来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住的房间里。
八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做完日祷回来后,在房里待了一个上午。他上午需要办两件事:首先,接见那个将去彼得堡,而现正在莫斯科的异族人代表团,对他们作指示;其次,按照约定,给律师写信。代表团虽然是根据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建议派来的,却面临着许多困难,甚至危险,而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在莫斯科碰到了代表团,心里感到很高兴。代表团的成员们对自己的作用和职责一点也不明白。他们天真地确信,他们的任务是陈述自己的贫困和目前的实际情况,请求政府援助,根本就不明白他们的某些陈述和要求支持了反对派,从而会断送整个事业。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为他们花了很多工夫,替他们拟了他们必须共同遵守的原则,在打发他们走以后,又写信去彼得堡请人对代表团给予关照。这件事的主要帮手是利季娅·伊万诺夫娜伯爵夫人。她在代表团的事情上是个内行,任何人都不能像她那样善于渲染,并给予代表团以真正的指导。写完这封信,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又给律师写信。他毫不犹豫地允许他酌情处理。随信还寄去渥伦斯基给安娜的三封信,那是他在抢来的文件夹里找到的。
自从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离家出走,拿定主意不再回家,又去找了律师,单独告诉他自己的意图,特别是他把生活中的问题写在纸上以来,他越来越习惯于自己的意图,而且现在他清楚地意识到实现这意图的可能性了。
当他听到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大嗓门时,他正在把给律师的信封上。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与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仆人争吵起来,他坚决要仆人去通报。
“无所谓,”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心想,“这样更好:我现在就把我对他妹妹的态度告诉他,并向他说明我不能去他家吃饭的原因。”
“请进!”他大声说,同时收拾好文件,把它们放进信笺夹里。
“你在胡说,瞧,他在家!”传来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对不让他进去的仆人说话的声音。他边走边脱外套,接着就踏进了房间。“咳,见到你,我真高兴!我多么希望……”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兴冲冲地说。
“我不能去。”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站着,冷冷地说道,也不请客人坐。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已开始同妻子进行离婚的诉讼,他理当对妻子的哥哥采取冷淡的态度,他也正想立即就采取这种态度,但是他没有料到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心里却洋溢着深厚的情谊。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睁大了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为什么你不能去?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困惑地用法语说,“不行,你答应过的。我们全家人都盼望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