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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15)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也就是今天?”

“很高兴在舍下见到您。”公爵夫人冷冷地说。

这种语气令吉提感到不快,她忍不住想缓和一下母亲的冷淡态度,就转过头来微笑着说:

“再见吧。”

这时,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斜戴着礼帽,目光炯炯、容光焕发地走进动物园来,就像个喜气洋洋的胜利者。他走到岳母跟前,脸上露出忧愁和负疚的神情,回答了她关于多莉健康状况的几个问题。他沮丧地和岳母低语了一会,就挺起胸膛,挽住列文的胳膊。

“那么,我们是不是就走?”他问,“我一直在想你的事,真高兴你来了。”他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的眼睛说。

“我们走,我们走。”列文说。他感到幸福,耳边一直回响着那声“再见”,眼前浮现出说这句话时的笑容。

“上‘英吉利’饭店,还是‘埃尔米塔日’饭店?”

“我无所谓。”

“那就到‘英吉利’吧,”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他选择“英吉利”是因为他在那边比在“埃尔米塔日”欠的账多些,觉得不去不大好。“你有马车吗?太好了,我的车打发回去了。”

两个朋友一路无话。列文在琢磨吉提脸上表情的变化是什么意思。他忽而觉得大有希望,忽而又灰心丧气,明白自己的指望是不理智的,但他又感到自己完全变了样,跟看见那嫣然一笑、听见那声“再见”之前判若两人。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一路上在考虑晚餐的菜谱。

“你不是爱吃比目鱼吗?”车到饭店时,他对列文说。

“什么?”列文反问道,“比目鱼?对,比目鱼我喜欢极了。”

列文跟着奥勃朗斯基走进饭店,注意到他的脸上乃至全身都有一种特别的神气,像是喜滋滋按捺不住的样子。奥勃朗斯基脱下外套,歪戴着礼帽走进餐厅,向几个身穿燕尾服、手拿餐巾围着他打转的鞑靼人吩咐些什么。像在别处一样,这里也有熟人欢迎他。他不住地左右点头,走到小吃柜台边,就着鱼肉喝了杯伏特加酒。柜台后面坐着个满头鬈发、浓妆艳抹的法国女人,衣服上扎着许多带子,镶着许多花边,他对她说了几句什么话,逗得她开心地笑了。这个法国女人使列文恼火。看样子,她整个儿是用别人的头发加上米粉调的香粉和化妆用的醋做成的。就为这个,他连伏特加也没喝,像避开脏地方那样,连忙从她那里走开了。他的整个心灵都充满了对吉提的回忆,眼睛里流露出得意和幸福的微笑。

“大人,您这边请,这里没有人打扰,大人,”花白头发的老鞑靼人特别殷勤地说。由于盆骨宽大,燕尾服的后襟在他臀部上面就分岔了。“请吧,大人。”他对列文说。为了表示对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尊敬,他也殷勤招待他的客人。

一转眼工夫,鞑靼人在青铜烛吊架下面那张已经铺有台布的圆桌上又加了一块台布。他推过来几张丝绒面子的椅子,拿着餐巾和菜单站在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面前,等候他吩咐。

“大人,您想要单间的话,马上就有空,戈利岑公爵和一位夫人已经用完。新鲜的牡蛎到货了。”

“啊,牡蛎。”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在考虑。

“要不要改变计划,列文?”他的手指停在菜单上,脸上露出煞有介事的犹豫神色。

“牡蛎是新鲜的吗?你可得仔细了!”

“是弗伦斯堡[13]的牡蛎,大人,没有奥斯坦德[14]的。”

“弗伦斯堡的也罢,新鲜吗?”

“昨天刚到的货。”

“那么,就先来牡蛎,干脆把整个计划都改了吧?你看呢?”

“我随便。最好给我来点菜汤和粥,可是这里没有。”

“您想要俄式粥吗?”鞑靼人像保姆俯在小孩身上那样问列文。

“不,说正经的,你点的就好。我刚溜过冰,有点饿了,”他发现奥勃朗斯基脸色有些不快,就补充道,“别以为我不喜欢你点的菜。我很乐意好好吃一顿。”

“可不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种生活乐趣,”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那么,伙计,你就上二十个,不够,上三十个牡蛎,再来个蔬菜汤吧……”

“新鲜菜。”鞑靼人跟着用法语说。可是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显然不想让他卖弄法语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