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瑞德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好像都要把它抓破,留下伤痕了,这出自一个粗心的陌生人的粗鲁之手。
“我从来不知道爱尔兰人也会是胆小鬼。你那大吹特吹的勇气都到哪儿去了?”
“瑞德,求你了,让我回家去解释。”
“你有永恒的时间解释,却只有一个晚上在竞技场当殉难者。下来吧,亲爱的,让我看着狮子们把你活活吞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人行小路的,她挽着的手臂像花岗岩一样又硬又稳,这传给了她些微的勇气。上帝,她能够面对他们,而且,她要去面对他们。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只不过是嫉妒她的一群喵喵乱叫、爪子乱抓的猫罢了。她得让他们知道,她并不在乎他们怎么想。只有媚兰除外——只有媚兰除外。
他们走到门廊边,瑞德手里拿着帽子,左右点头忙着行礼,他的声音冷静而轻柔。他们走进房间时,音乐停了下来,对困惑不解的她来说,人群似乎就像大海里的浪潮一样向她涌来,然后又退去,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远去。是不是每个人都要砍了她呢?哦,去他妈的,让他们砍好了!她扬起下巴,面露笑容,眼角也眯了起来。
不等她转身张口对站在最靠近门边的人说话,有人便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她走来了。思嘉心里奇怪地咯噔了一下。接着,媚兰便迈着小脚从小路上匆匆走来,赶过来到门口迎接思嘉,赶在任何人跟她说话之前来跟她说话。她窄小的肩膀挺得很平,小小的下颚愤愤不平地绷着,那样子就好像为了思嘉,她宁愿不要别的所有客人似的。她走到她身边,一只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多漂亮的裙子呀,亲爱的。”她那清晰的声音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天使呀?英蒂今晚不能来帮我。你能不能帮我招待客人呢?”
第五十四章
再次安全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以后,思嘉扑倒在床上,根本顾不了波纹绸裙子、撑架和玫瑰花。有一阵子,她只能静静地躺在那,想着自己站在媚兰和希礼中间迎接客人的情景。多可怕呀!她宁愿再次面对舍曼的部队,也不愿再去做那种事!过了一会,她从床上爬起来,不安地在房间里踱着步,边走边脱掉衣服。
紧张感回到她身上来了,她开始浑身发抖。发夹从她的手指间滑落,叮当作响地掉在地上。她想把头发弄成通常那种有上百个发卷的样子时,头梳背戳到太阳穴上,弄得生疼。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不下十几次,想听听楼下的声音。可是,底下的过道里寂然无声,就像个黑漆漆、静悄悄的黑洞一样。
晚会结束后,瑞德让她单独坐马车回家,她不禁感谢上帝暂时解救了她。他还没有回家来。谢天谢地,他还没有回家来。她今晚感到又耻辱,又害怕,浑身发抖,她没法面对他。可是他在哪儿呢?很可能是在那个贱人那里。思嘉头一次为有贝尔·沃特琳这么一个人而感到高兴。除了这个家,还有其他地方收留瑞德,让他那激愤的、非常危险的情绪平息下来,她为此感到很高兴。可那是不对劲的,居然为自己的丈夫在一个妓女的家里而感到高兴,可是她也无能为力了。如果他死了,那也就意味着她今晚不必见他,她差不多也会感到高兴的。
明天——哦,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到了明天,她就会想出一些借口,想出一些反驳的话,想出某种反倒使瑞德觉得内疚的方法来。到了明天,有关这个可怕的夜晚的记忆就不会这么强烈地使她浑身发抖了。到了明天,她就不会被希礼的那张脸、他受损的傲气和他的耻辱感纠缠着了——这是由她引起的耻辱,他几乎没扮演什么角色,却要蒙受耻辱。他现在是不是恨她了呢?她那亲爱的、尊贵的希礼,就因为她使他蒙受了耻辱?他现在当然会恨她——媚兰愤愤不平地挺直瘦弱的双肩,走过光滑的地面,把手臂挽在思嘉的手臂下,面对着那群奇怪、邪恶和隐隐有敌对情绪的人时,她声音里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已经救了他们俩。一整个可怕的晚上,媚兰一直让思嘉站在她身边,她使这一丑闻化为了泡影,这方法有多巧妙呀!人们有点冷淡,又有点茫然不解,但他们都还很有礼貌。
噢,这所有的耻辱都被媚兰的裙子遮盖起来了,这使她不会受那些恨她的人的攻击,而他们本来是可能用他们的低声嘀咕把她撕成碎片的!她受到了媚兰盲目的信任的保护,不是别人,偏偏是媚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