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改变了话题,这使她仓皇失措。她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什么——”心里却在抱怨:“噢,上帝!现在终于来了。不知道我能不能把他驳倒?”
“我既然了解你,就不该指望你会说真话,顾及名誉或者做公平交易。可我却愚蠢地信任了你。”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我想你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你看上去很内疚。刚才我在来拜访你的路上经过常春藤路的时候,从一道树篱后面跟我打招呼的不是别人,正是卫希礼太太!当然,我停下来跟她聊了一会。”
“真的吗?”
“是的,我们谈得很愉快。她告诉我,她一直想让我知道,她认为我为南部邦联而奋斗,哪怕是在最后时刻,也是非常勇敢的。”
“噢,见她的鬼!梅利是个傻瓜。因为你那天晚上表现得如此有英雄气概,她本来都可能已经死了。”
“我想,她会认为她为正义的事业献出了生命的。我问她在亚特兰大干什么时,她对我不知道此事感到非常奇怪,跟我说他们现在就住在这里,说你太好了,让希礼成了你的锯木厂的合作伙伴。”
“哦,那又怎么样?”思嘉唐突地问道。
“我借钱给你买那锯木厂时,我有个约定,你也同意了,那就是,它不能被用来支持卫希礼。”
“你真是太无礼了。我已经把钱还给你了,锯木厂是我的,我怎么做,那是我自己的事。”
“你不会在意告诉我,你是怎么赚到钱来还我的贷款的吧?”
“我当然是靠卖木材赚的。”
“你是靠我借给你的钱起家才赚到钱的。你就是这个意思。我的钱被用来支持希礼了。你是个没有廉耻的女人。如果你现在还没有还清我的贷款,我就很乐意要求你还清;如果你做不到,我就公开拍卖你。”
他声音很低,但眼里含着气愤。
思嘉马上把战火引到敌人的阵地上去。
“你为什么这么恨希礼?我想你是妒忌他了。”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因为他头往后一仰,大笑起来,直笑得她羞愧得满脸通红。
“除了不光彩又加上自负了。”他说,“你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是县里的美人,对吗?你以为你永远是那个穿着皮鞋的最俊俏的小姑娘,以为你碰到的每个男人都想得到你的爱。”
“我没有,全都没有!”她愤怒地说,“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希礼,而那是我能想出来的唯一的解释。”
“哦,想想别的吧,漂亮、迷人的姑娘,因为那解释是错误的。至于恨希礼——我不恨他,就像我也不喜欢他一样。事实上,我对他及他那类人唯一的感觉只有可怜。”
“可怜?”
“是的,还有一点瞧不起。好了,你可以气得像只公火鸡那样胀鼓鼓的,对我说,他能顶一千个像我这样的无赖,我不该斗胆如此放肆,可怜他或者瞧不起他。你生完气后,我再告诉你我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哦,我才不感兴趣呢。”
“那我也还是要告诉你,因为我受不了让你误会我妒忌他,让你飘飘然的。我可怜他是因为他该死但却没有死。我瞧不起他是因为他的世界已经一去不复返,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他说的观点似曾相识。她依稀记得听过类似的话,但她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到的。她也没有尽力去想,因为她现在非常生气。
“照你这么说,南方所有体面的男人都该死!”
“照他们那样,我想希礼那种人宁愿去死。死后有整洁的石头立在他们身上,上面写着:‘这里躺着的是为南方而死的南部邦联战士’或者‘Dulceetdecorumest——’或者其他时髦的墓志铭。”
“我不明白为什么!”
“除非用白纸黑字写得有一英尺那么大,把它凑到你的鼻子底下,要不然你永远都看不见的,对不对?如果他们死了,他们的烦恼也就烟消云散了,不用面对那些问题,面对那些无法解决的问题。再说,他们的家庭一代接一代都会为他们感到无比荣耀。我还听说过死者是幸福的。你认为卫希礼幸福吗?”
“哦,当然——”她开口说道,但接着便想起希礼的眼神,便打住了。
“他幸福吗?休·埃尔辛或者米德医生幸福吗?比我父亲和你父亲更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