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思嘉回答说,扶着老太太走上台阶,这尖利、苍老的声音道出了事实真相,她对此感到有点惊奇,“我从来都没有能支撑我的东西——除了妈妈。”
“可是,你失去她以后,你发现可以自个活下去,对不对?哦,有些人就不行。你爸爸就是其中的一个。威尔是对的。你不必悲伤。没有埃伦,他没法过下去,死了反倒更幸福。就像我一样,等和老医生在一起,我也会更幸福的。”
她这么说着,不要别人的任何同情,另外两个人也没有给她同情。她欢快、自然地说着,似乎她的丈夫还活着,就在琼斯伯勒,坐马车一会就可以去跟他在一起。老太太年事太高,见过太多的事,根本不害怕死亡。
“可是——你也能自个活下去的。”思嘉说。
老太太明亮的眼睛像小鸟似的看了她一眼。
“是的,可有时是太不舒服,太不舒服了。”
“你瞧,老奶奶,”塔尔顿太太打断她,“你不能这么跟思嘉说话。她已经够难受的了。她赶到这来,穿着那么紧的衣服,人又伤心,天又热,你不跟她说这么悲伤、痛苦的话,就那些就已经能使她流产了。”
“见他的鬼!”思嘉恼怒地叫道,“我不会难受!我也不是那些病恹恹的会流产的傻瓜!”
“你也说不准的。”塔尔顿太太好像无所不知地说,“我看到一头公牛用角抵伤我们一个黑奴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孩子就流产了——你记得我那匹红色的母马内利吗?哦,她是你见过的最健康的母马了,可是她紧张不安、十分敏感,如果我没看着她,她就会——”
“比阿特丽斯,别说了。”老奶奶说,“我敢打赌,思嘉不会流产的。我们就坐在过道里这凉快的地方吧。这有一股很舒服的穿堂风。哦,比阿特丽斯,如果厨房里有,你去给我们拿杯脱脂乳来,或者到食品室去看看有没有酒。我能对付着喝一杯。我们就坐在这,等他们来向我们告别。”
“思嘉得上床休息。”塔尔顿太太坚持说,打量着思嘉,眼神里露出能把孕妇的最后一分钟都揣度得清清楚楚的专家的样子。
“去吧。”老太太说,用手杖稍稍捅了捅她。塔尔顿太太向厨房走去,把帽子随意扔到餐具柜上,双手捋着潮湿的红头发。
思嘉往后躺在椅子上,解开了紧身胸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过道里的天花板很高,很凉爽,也很昏暗。晒过太阳后,吹着从后院直吹到前院的风向不定的穿堂风,使人感到很清新。她从过道往嘉乐曾经停放尸体的大厅里望去,尽力把思绪从他身上移开,把视线投向挂在壁炉上方的外婆罗比亚尔的画像。那幅满是刺刀刀痕、头发高高盘起、胸脯半隐半露、神情傲慢无比的画像像往常一样,总能起到使她兴奋的作用。
“我真不知道,这两种情况到底是哪一种给比阿特丽斯的打击更大,是失去她的儿子们呢,还是失去她的马。”方丹老太太说,“她对吉姆和女儿们从来就不太在意,你知道。她就是威尔刚才谈到的那种人。她的主发条已经断了。有时候我都想,她是不是会走你爸爸的路。除非她看着马或是人在她面前生育,否则她是不会幸福的。而她的女儿们一个也没有结婚,在这县里也没什么希望能找到丈夫,这样,那就没什么事情能占据她的心思了。要是她内心不是这样的女人,那她就太普通了……威尔说要和苏埃伦结婚,是真的吗?”
“是的。”思嘉说,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太太。天哪,她还能记起她被方丹老太太几乎吓死的那个时候!哦,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如果她要插手塔拉的事,她还是愿意叫她见鬼去的。
“他可以找个更好的。”老太太直言不讳地说。
“真的吗?”思嘉傲慢地问道。
“你别那么高傲自大了,小姐。”老太太讥讽地说,“我不会攻击你那宝贝妹妹的,我若还待在墓地里,我可能会。我的意思是说,这一带男人这么少,威尔可以在很多姑娘中挑一个结婚。比如比阿特丽斯的四只野猫,芒罗家的姑娘们,还有麦克雷——”
“他要和苏埃伦结婚,就这么回事。”
“她能得到他,真是她的造化。”
“得到他是塔拉的造化。”
“你爱这个地方,对不对?”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