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会,我就会哭出来了。”她犹疑不定却又激动万分地想,“我要不要让自己哭出来呢?那样是不是似乎更自然些?”
他赶忙说:“我的天,思嘉,你不是说你——”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把她都弄疼了。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拼命想挤出眼泪来,但还记得微微仰起脸,好让他毫不费劲就能吻着她。好了,再过一会,他的嘴唇就会吻住她的嘴唇了。她突然记得非常清晰,他那嘴唇坚定而急切,曾经使她感到很虚弱。可他并没有吻她。失望莫名其妙地搅得她烦躁不安,她把眼睛张开一条缝,想偷看他一眼。他满头黑发的头朝她的手弯下去。她打量着,看到他拉起她的一只手吻着,然后又拉起一只,在自己的脸上放了一会。她期待的是粗暴的举止,所以,这个情人间才有的温柔手势使她吃了一惊。她猜测着他脸上的表情,可看不出来,因为他一直低着头。
她马上把眼睛垂下来,以免他突然抬起头,被他看见脸上的表情。她知道,她全身充盈着的得意感肯定一览无遗。再过一会,他就会向她求婚了——或者至少对她说他爱她,然后……她透过犹如面纱般的眼睫毛观察着他。他把她的手翻过来,手心朝上,也想去吻一下,突然间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往下一看,看到了自己的手掌。这一年中,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手是什么样子的,一种透心凉的担心突然抓住了她,心也就一直往下沉。这是个陌生人的手,不是郝思嘉那柔软、白皙、微凹、虚弱无助的手。这手因劳作而变得相当粗糙,被太阳晒成了棕色,还长着斑斑点点的雀斑。指甲断了,很不规则,手掌上还有厚实的老茧,大拇指上有一个还没全好的水泡。上个月炸猪油时留下的那块红色的伤疤很难看,发着微光。她恐惧地看着它,想都没想就赶快握紧了拳头。
他还是没把头抬起来。她也还看不见他的脸。他坚决地硬把她的拳头掰开,盯着那手掌,再抓起她的另一只手,默默地把她的两只手放在一起,低头看着它们。
“看着我。”他说,终于抬起头。他的声音很平静,“不要再装出假正经的样子来了。”
她老大不情愿地看着他的眼睛,一脸挑衅和不安的神情。他乌黑的眉毛耸了起来,两眼炯炯有神。
“你就这样在塔拉过得好好的,对不对?卖棉花结清账目还有赢余,可以去拜访客人。你到底在用手做什么——犁地吗?”
她想把手挣脱开,可他握得很紧,大拇指抚摸着她的老茧。
“这不是贵妇人的手。”他说,猛地把她的手放下,放在她的大腿上。
“噢,你闭嘴!”她大叫着。可以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了,她在瞬息间感到特别欣慰。“我用手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我真是傻瓜呀。”她狂乱地想着,“我本该借一副手套,或是把白蝶姑妈的手套偷出来的。可我没想到我的手看上去这么糟糕。他当然会注意到的。而现在我已经生气了,很可能把一切都给毁了。噢,正当他要声明向我求婚的紧要关头,却发生了这种事!”
“你的手当然不关我的事。”瑞德冷淡地说,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脸上很平静,一点表情也没有。
这么说,接下来他就很难对付了。哦,可是如果她想反败为胜,那就算她很不乐意,她也还得乖乖地忍着。也许,她若是花言巧语地跟他说——“你这么说我可怜的手,我觉得你真是太失礼了。就因为昨天我去骑马没戴手套,把手弄粗了——”
“骑马,见鬼去吧!”他说,语调并没改变,“你一直在用手劳动,就像个黑鬼那样忙活着。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干吗要对我撒谎,说塔拉的一切都很好呢?”
“哦,瑞德——”
“让我们实话实说吧。你来看我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几乎被你卖弄风情的样子所打动,以为你真的有点关心我,为我感到很难过呢。”
“噢,对不起!确实——”
“不,你不会为我感到难过的。他们在绞架上把我吊得再高,你也不会在乎的。这在你脸上写得清清楚楚,就像艰苦的劳动在你的手上写得明明白白一样。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而且你要得很急,所以表演了这一番把戏。你干吗不开门见山地说出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那样你得到的机会会大得多,因为,在女人身上,我唯一还看重的品德就是坦率。可是你没有这么做,却来这摇荡着你的耳环,撅着嘴,撒着娇,就像个婊子在勾引嫖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