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颂
安康
菲兹威廉·达希手书
Chapter13
其实达希先生把信交给她的时候,伊丽莎白倒也没以为他会再次求婚,但万万料不到其中所写的,竟是这些内容。可想而知,看信的过程中,她的心情是多么迫切、多么矛盾。她心里五味杂陈。起初读到对方毫无歉意,她不禁惊诧莫名,后面发现连半句解释也没有,又觉得这人真是鲜廉寡耻。至于达希复述当晚在内德菲尔发生的事情,字字句句在她眼里都是胡说八道。她匆匆扫视,顾不上仔细玩味,总是眼前这句还没看完,便心急如焚地想知道下一句写的是什么。达希说她姐姐没有动情,这当然是信口雌黄,信中列举的种种反对这门亲事的理由,更是让她怒火攻心,压根不愿去思考对方说得是否有道理。达希对做过的事情并不后悔,这原在她意料之中;字里行间恬不知耻,只有盛气凌人。反正傲慢与无礼跃然纸上。
但后面笔锋一转,谈起维克哈姆先生之事,读到此处,她的头脑总算清醒了一些;假如信中写的确系实情,她对维克哈姆的珍重将会彻底转为厌恶,可是达希披露的,偏偏和维克哈姆的自述若合符节,所以她的心情越发酸楚和复杂。震惊、疑虑甚至恐怖兼而有之。她只希望这一切全是胡编乱造的,心里不停地大叫:“这是假的!绝对不可能!这肯定是捏造的!”她迅速把信读完,慌张得都不知道最后一两页到底写了什么,然后匆匆把信合起来,赌咒绝不理会这封信,决不会再打开看。
她心乱如麻,思潮翻涌,继续在村道上走啊走;但没有用;没隔半分钟她又把信拆开,勉为其难提起精神,重新去看那些触目惊心、指控维克哈姆的文字,又强迫自己细细咀嚼每个句子的含义。有关他和彭伯利家族的关系,信里所写和他自己的说法如出一辙;至于老达希先生的善待,也和维克哈姆亲口说的一样,只不过她以前不知道,老达希先生对后者竟然好到那种地步。到此为止两人的表述都能对得上,但接下来关于遗嘱的部分,双方分歧极大。维克哈姆谈到圣职的那些说辞她记忆犹新,于是细细回想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不由觉得这两个人当中必定有一个颠倒黑白;刹那间她有些自鸣得意,认为自己终究没有看错人。但她聚精会神地、翻来覆去地看这封信,看到维克哈姆放弃圣职之后的种种细节,包括获得三千镑巨款的赔偿,忍不住又动摇起来。她把信收好,仔细推敲每一个和她本人无关的环节,想分析到底谁说了谎,但却是徒劳。双方均只有论断而无证据。她又看一遍,越看越觉得自己可能弄错了。她原以为无论达希先生如何花言巧语,这件事终归是他处事不公造成的,没想到其中竟然另有隐情,他由始至终的所作所为完全无可厚非。
他直言不讳地指责维克哈姆先生奢靡荒淫,这已经让她极为震惊;但更加可怕的是,她无法证明这种说法是含血喷人。维克哈姆参加某某郡民兵团以前,伊丽莎白对其从未有所耳闻,而他之应征入伍,不过是在伦敦偶遇某个曾有数面之缘的后生,因为受对方怂恿而做出的仓促之举。他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赫特福德郡诸人所知晓的,无不出自他自己的嘴巴。至于他真实的品德,伊丽莎白就算有能力打听,也没有一探究竟的愿望。这人相貌英俊,说话动听,举止又得体,任谁见到了都是好感顿生。她努力回忆往事,想找几个例子来证明其心地善良、品格正直或者为人仗义,借此驳斥达希先生的指责;如果他大节无亏,那么即便确实如达希先生所说,曾经游手好闲多年,也还算得上瑕不掩瑜。可惜她始终找不到类似的事迹。他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但伊丽莎白怎么也记不起他有何实质性优点,想来想去只有邻里对他泛泛的称赞,以及他因为能说会道而在酒桌上得到的同袍的推许。她沉吟良久,然后继续往下看。可是,天哪,接下来竟然是他拐骗达希小姐的劣迹!其中有些细节,昨天早晨菲兹威廉上校和她自己聊天时才提起来过,肯定是确凿无疑的;而在信的末尾,达希先生还说,如果她想求证任何细节,都可以去找菲兹威廉上校本人——这人以前亲口说过非常了解他表兄的一切事情,其人品也毋庸置疑。伊丽莎白差点立刻就去找他问个明白,但随即觉得这么做很冒失,所以有些犹豫,最后又想到,达希先生必然有十足的把握,吃准表弟会坐实自己的说法,否则不会贸然提出这个建议,于是彻底便放弃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