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体谅我的好奇之心,”她在信里写道,“像他这样一个和我们非亲非故的人,一个和我们家几乎毫无往来的人,为什么会和你们一起参加婚礼呢?我真的很想知道原因。拜托立刻给我回信,让我知道来龙去脉。如果你和丽迪雅一样,出于某些非常重要的原因,需要保守秘密,那我就努力假装不知道这回事吧。”
“但我才不会善罢甘休呢,”她写完以后自言自语地说,“亲爱的舅妈,如果你不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一定想尽办法把答案找出来。”
简是个特别自重的人,关于丽迪雅说漏嘴那件事,她绝对不会私底下和伊丽莎白讨论;这对伊丽莎白来说正中下怀;无论舅母的答复是否让她满意,但在收到回信之前,她宁可不和别人提起这件事。
Chapter10
伊丽莎白很快如愿以偿,第一时间收到了答复。她一拿到信便立刻跑进人迹罕至的小树林,随便挑了一张长凳坐下,做好了大喜过望的心理准备;因为这封信很长,她相信舅母并没有拒绝她的请求。
亲爱的外甥女:
我刚收到你的信,看来今天早上别想做其他事,只能给你回信了,因为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三言两语是讲不完的。坦白说,你打听这件事,我特别吃惊,没料到你居然会问。但别以为我生气了,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原本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如果你非要假装听不懂我的话,那么请原谅我的冒昧。你舅父和我一样,也是很吃惊,我们都认为他之所以那么做,完全是因为你。但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那就让我实话实说吧。我从隆伯恩回家那天,你舅父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达希先生前来拜访,两人关门聊了几个小时。他们聊完时我还没到家,所以当时也没多想,不像你现在这么好奇。他来是为了告诉加德纳先生,他已经找到你妹妹和维克哈姆先生在哪里,而且和他们两人当面谈过了;和维克哈姆谈了好几次,和丽迪雅谈了一次。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我们离开德比郡的第二天,他便到城里来,决心要找到他们。按照他本人的说法,他这么做是因为觉得这一切都要怪他自己,没有尽早将维克哈姆的恶行公之于众,否则随便哪个人品端正的姑娘,都不可能和他交心或者爱上他。他大包大揽,将整件事归咎于自己的傲慢,说他以前觉得把维克哈姆的私事告诉公众,是有失身份的举动。他以为世人会看穿维克哈姆的真面目。他觉得这件坏事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所以自己有必要站出来,努力予以补救。其实我觉得吧,他就算别有用心,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他在城里只待了几天就找到他们,可见他的线索比我们多;他下定决心跟在我们后面来伦敦,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原来城里有位女士,好像叫扬格太太,以前当过达希小姐的塾师,后来因为犯错被解雇,至于到底犯了什么错,他没有说明。扬格太太丢了工作以后,在爱德华街[340]租了一座大房子,靠当二房东过日子。他知道扬格太太和维克哈姆走得很近,所以一进城便跑去打探究竟。但他花了两三天才问到想要的消息。扬格太太其实知道她朋友的下落,但我猜不收受一些好处,她是不肯说的。原来维克哈姆刚到伦敦就去找她,如果不是她的房子已经住满,他们应该会在那里寄宿。不过我们这位好朋友终究如愿套出了地址。他们住在某某街。他去见了维克哈姆,后来又坚持要见丽迪雅。他说他最早的想法是劝说丽迪雅脱离当前不光彩的境况,一旦家里人愿意重新接纳她,就赶紧回家去,并许诺他将会帮忙到底。但他发现丽迪雅铁了心要继续下去。她完全不在乎家人,更不要达希先生的帮助;她就是不肯离开维克哈姆。她认为反正两人迟早要成亲,所以什么时候结婚并不重要。既然丽迪雅这么想,达希先生觉得为今之计,只有设法尽早促成这桩婚事,虽然在第一次和维克哈姆交涉的时候,完全听得出来他并不想结婚。他亲口承认离开民兵团是无奈之举,因为他欠了一些赌债,债主又催得很紧;至于丽迪雅出逃造成的种种恶果,他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说这只能怪她自己太蠢。他打算立刻退出民兵团,但至于将来做何打算,目前仍然没有头绪。他肯定要到别的地方去,但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以后靠什么来谋生。达希先生问他为什么不马上和你妹妹结婚。本尼特先生虽然不算特别有钱,但至少能拉他一把,而且结婚以后,他的处境也一定会有所改善。但根据维克哈姆的回答,他发现这人还是希望到其他地方去找一个有钱的老婆,以便捞到更多的好处。不过如果有办法可以立刻缓解他目前的窘境,他也不太可能会排斥。他们见了好几次面,因为要讨论的事情实在太多。维克哈姆当然想得到越多越好,但最后谈成了一个合理的条件。两人把一切都谈妥之后,达希先生接下来就想知会你舅父,所以他在我回家前的那天晚上第一次造访了恩典堂街。那时候加德纳先生不在家,达希先生又问出来你父亲仍在这里做客,但明天早上就会出城。他认为这件事和你父亲讨论欠妥,还是和你舅父商量比较合适,所以决定等你父亲离开以后再来找你舅父。他没有通报姓名,直到第二天,你舅父还是只知道某位绅士有事来找过他。礼拜六他又来了。这时你父亲已经走了,你舅父在家,正如我刚才说过的,他们一起商谈了很久。他们礼拜天又碰面,这次我也见到他了。所有细节到了礼拜一才彻底谈定,谈定后,我们立刻给隆伯恩寄了急信。我们这位客人非常顽固。我觉得吧,小丽,顽固才是他真正的性格缺陷。常常有人指责他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但这一点才是他真正不好的地方。待办的事情没有哪件是他不往自己身上揽的,虽然你舅父非常愿意全包下来(我这么说可不是为了故意卖好,所以请别跟其他人提起)。他们争论了很长时间,其实两位当事人,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都不配得到这样的厚待。但最后你舅父争不过,无奈之下只能让步,结果非但不能替外甥女出力,还要贪天之功,让人误以为这件事是他一手促成的,这完全与他的心愿相悖;我真心认为你今天早上的信会让他特别高兴,因为我可以趁机向你解释清楚,把借来的羽毛统统拔掉,将赞美还给那应该得到赞美的人[341]。不过呢,小丽,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啊,最多只能跟简说说。他替那两个年轻人出了多少力,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吧。他帮维克哈姆还清赌债,我相信那加起来远远超过一千镑,丽迪雅已经有了一千镑嫁妆,他又给了一千镑,另外还替维克哈姆买了官职。至于他为什么要独自承担所有这些费用,我上面已经说过了。正是由于他这个人,由于他太过矜持,考虑欠周,维克哈姆的恶劣人品才能瞒过世人的耳目,从而能够一直左右逢源。或许这么说也未尝不可,不过我觉得啊,这件事既不能怪他的矜持,也不能怪任何人的矜持。他这些话当然能够自圆其说,但是,亲爱的小丽,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舅父之所以按照他说的办,完全是因为我们看出来他实际上别有一番苦心。这些事情全部解决以后,他便回去找他那些仍在彭伯利庄园做客的朋友,但事先约定婚礼举办当天,他再到伦敦来,把涉及金钱的事项交割妥当。我所知道的一切,现在已经全告诉你啦。我写的这些情况,你看了应该觉得特别意外吧,我希望不至于让你不高兴。丽迪雅后来搬到我们家住,维克哈姆经常上门。他倒是没有变,仍是我在赫特福德郡见到的那副样子;但丽迪雅在我们家居住时的表现实在让我十分不满意,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上个礼拜三收到简的信,得知她回家后还是那副德性,所以也不怕说了之后会增添你的苦恼。我严肃地跟她谈了好几次,指出她这次犯了大错,导致家里所有人都很难过。她总是显得满不在乎,我知道她压根没有听进去。我有时候气得要死,如果不是想起我亲爱的伊丽莎白和简,真是没有耐心招待她了。达希先生按时回来,就像丽迪雅跟你说过的,他出席了婚礼。他隔日和我们一起吃饭,礼拜三还是礼拜四又出城了。亲爱的小丽,以前我可不敢说我十分喜欢他,如果借这个机会说出来,你会不会特别生气?他对待我们的态度,从各个方面来说,无不和我们在德比郡的时候一样。他的知识和见解都让我十分满意,他没有缺点,要是能再活泼一些就更完美啦;关于这一点,他只要慎重找个好太太,也许会给教好的。我觉得他非常狡猾,几乎从来不提你的名字。但狡猾现在似乎是一种时髦。如果我的口气太过放肆,请原谅我,就算要惩罚我也别太厉害啊,至少不能不让我去彭伯利做客。我要把整座园林全部逛一遍才过瘾。你只要给我准备一辆矮辉腾,再配两匹小马就可以。但我不能再写下去啦。孩子们已经闹了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