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经典文学 > 红与黑(99)

红与黑(99)

作者:司汤达

“且看令堂大人怎么接待他?”匡泽诺说,“他那些想法太出格,太大度,太独立不羁……”

“请看,”拉穆尔小姐说,“就是这位独立不羁的好汉,向戴柯立鞠起躬来竟一躬到地。他握着戴柯立的手,几乎要举到唇边去吻呢。”

“那必定是戴柯立与当局的关系好到非我们所能想象了。”匡泽诺接口道。

“孙克磊到这儿来,是为了谋求进法兰西学院,”诺尔拜说,“匡泽诺,看他怎样向L男爵行礼。”

“他跪下来都不会这么矮。”吕茨应声说。

“亲爱的于连,”诺尔拜说,“你是聪明人,你是从高高山上下来的,千万别像这位大诗人低低地行礼,哪怕是见天主他老子!”

“啊!这位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南橛男爵。”拉穆尔小姐学着刚才当差进来通报的腔调。

“我相信尊府的底下人也在取笑他。南橛男爵,什么名字!”凯琉斯说。

玛娣儿特小姐道:“名字有什么关系?那一天,此公对我们说:你们设想一下,米汤公爵这个名字,第一次听到通报会是什么情形?贱名只是大家尚不习惯罢了……”

于连离开沙发周围的一群人。揶揄奚落的微妙之处,他还不大能领略,认为笑话要说得入情入理,才能引人发笑。这班少年,说话只是刻薄,于连听来觉得刺耳。他那种内地人的古板,或

说英国式的矜持,竟以为内中含有妒意,这一点他肯定是看错了。

“诺尔拜伯爵,”于连心里想,“我曾见他为给顶头的上校写信,只短短二十行,竟起了三次稿;像孙克磊那样的书翰,他这辈子能写出一封来,就够他得意的了。”

人微言轻,不受注意,于连相继走近几伙客人,又远远跟着南橛男爵,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论。此人才高八斗,心犹恐栗;于连发现他只有说出三四句刻薄话后,精神才稍振。他的机智,似

乎是间断性的。

男爵可没一语惊人的本领。他至少要说四句话——每句写下来该有六行长,才能语惊四座。

“此人东拉西扯,全无谈笑风生之致。”有人在于连背后议论。于连回过头去,听见喊那人夏尔伟伯爵,于连高兴得脸都红了。这是当今世界最机敏的人。他的名字,常见诸《圣赫勒拿岛

回忆录》和拿破仑口授的史实里。夏尔伟伯爵说起话来,要言不烦;他的俏皮话,有如电光一闪,准确、生动,而且犀利。什么事经他一说,就把争论推进了一步。他言之有物,听他谈话

,大是乐事。不过,在政治上,二三其德,可谓不识人间还有羞耻事。

“我嘛,我标榜特立独行,”夏尔伟对一位佩三块牌牌的先生说,显然在嘲弄他,“为什么我的见解,非要同六个星期前一样呢?假如这样,我的观点,就成了统制我的暴君了。”

四个年轻人环围着他,神色凝重,他们显然不喜欢这类调侃。伯爵自己也知道话说过头了。幸亏他瞥见谨厚的巴朗先生,这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伯爵跟他攀谈起来,客人围了过来,感

知可怜的巴朗要倒霉了。巴朗先生虽说相貌奇丑,但靠他的说教与德行,经历人世之初难以尽述的艰辛之后,居然讨了一个有钱老婆,讨来后过世了;接着又娶了一个更有钱的女人,她从

不在社交场所露面。巴朗面子上虽不好看,一年的享用倒有六万法郎之巨,门下也有了一批清客。夏尔伟伯爵不留情面,当他的面大放厥词。两人周围很快围上一圈,有三十来人。在场的

人都莞尔而笑,连那几个神色凝重的青年在内,他们可是本世纪的希望所在呢。

“他何以来拉穆尔府?还不是自取其辱!”于连思忖。他向彼拉神甫走去,想问个明白。

巴朗先生悄悄溜走了。

“好呀,”诺尔拜说,“刺探家父的奸细走啦,现在只剩下小瘸子奈丕矮了。”

“难道这就是谜底?”于连想,“不过,既然如此,侯爵为什么要招待巴朗先生呢?”

严厉的彼拉神甫,在客厅一角听到当差通报来客的姓名,皱了一下眉头。

“这简直是个强盗窝,”他像巴齐勒②那样说道,“来的都是些败类。”

这只能怪正颜厉色的神甫不懂高等社会的奥妙。但是,他从詹森派朋友处,对衮衮诸公已有确切不移的看法,他们或是靠巧为党派效劳,或是靠暴发不义之财,才进得这类客厅。这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