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经典文学 > 红与黑(97)

红与黑(97)

作者:司汤达

作哑,不会多事的。”

“为了灵清起见,”于连想,“凡到这客厅来的人,应记下他们的名字,并对他们的性格下一考评。”

首先记下的,是府上的五六个常客。事有凑巧,他们都在巴结自己,以为他是侯爵跟前得宠的人,侯爵是凭性子要宠谁就宠谁的。这几个常客都已破落,多少有点低三下四。这个阶层,今

天只有在贵族的客厅里还能看到。不过,要说他们还有什么值得称道之处,那么可说,他们并非对所有人都低三下四的。他们中有的人宁可给侯爵痛骂,也不愿听侯爵夫人一句气话。

爵府的大小主人,性格上都骄气十足,无聊有余。时常为了解解闷气,会对人肆意侮慢,所以不能指望有真正的朋友。但是,除掉下雨的日子和百无聊赖的时光——这种时光毕竟不多,通

常还算彬彬有礼。

那五六个对于连另眼相看的马屁精,如果不来拉穆尔府趋候,侯爵夫人便会面临难熬的孤独时刻;而对豪门贵妇来说,孤独最是可怕,意味着走了背运。

侯爵对太太十分周到。他总留着一份心,使她的沙龙座上客常满。但贵族院的议员例外,因为侯爵觉得,这批新兴同僚作为朋友来他府上还不够高贵,作为下属加以接纳又不够有趣。

这点奥秘,于连到很晚才参透。当局的施政,是中产阶级谈论的话题,但在侯爵这一阶层,直要到形势危急之际,家里才会谈起。

寻欢作乐的需要,即使在这个烦闷的世纪里,仍然有很大的魔力,甚至在宴客的日子,侯爵只要一离开客厅,众人旋即作鸟兽散。只要不嘲笑天主、教士、国王、权臣、御用艺人、现存秩

序,只要不赞颂贝朗瑞、伏尔泰、卢梭、反对派报纸以及所有敢说点真话的人,特别是只要不议政,你就可以无所拘牵无所不谈。

即使你有家资十万、蓝色勋绶,也斗不过此类客厅宪章。思想活泼一点,就被认为是粗俗不堪。尽管谈吐高雅,礼貌周全,力求取悦于人,但每张脸上都能看出无聊的表情。年轻人来叨陪

致意,就怕语言之间使人怀疑有什么思想,或泄漏出看过什么禁书,于是,说过几句关于罗西尼歌剧和今天天气好之类的门面话,便噤声不语了。

据于连观察,活跃谈话的,通常靠两位子爵和五位男爵。他们都是拉穆尔侯爵流亡国外时的老相识,每人每年有七八千法郎的进款,其中四人支持《每日新闻》,三人倾向于《法兰西新闻

报》①。他们之中有一位每天都要讲点宫中逸闻,妙不可言是他的口头禅。于连注意到:他胸佩五枚十字勋章,其他几位一般只有三枚。

再者,在前厅可以看到十名身穿号衣的侍应。整个晚上,每隔一刻钟,就来送一次冰水或热茶。夜半时分,还有一顿佐以香槟酒的夜宵。

于连有时留到最后,原因盖在于此。不过,他不大明白,客厅金碧辉煌如此,谈话又琐琐平庸如彼,这些人居然能一本正经听得下去。有几次,他仔细观察那些剧谈者,想看看他们是否觉

得这类言谈无聊。“我背的默思得,”他想,“话说得比这些人要动听百倍,可我还觉得挺乏味呢。”

精神上感到这种压抑的,并非只于连一人。有的来宾喝下不少冰冻饮料,快慰自适;其他人,则为了晚会之后,可以扬言:“鄙人刚从拉穆尔府出来,得知俄罗斯新近……”如此等等。

于连从一位门客那里得知:布基侬男爵从王政复辟以来,一直搁浅在副省长任上;五六个月前,拉穆尔侯爵夫人使他一举扶为正职,以可怜男爵二十余年来竭诚效忠之至意。

这桩大事,重新激起这批大人先生的热忱。从前,他们为点小事就要怄气,现在恁怎样也不动怒了。怠慢的意思难得会直白表露出来,但于连在饭桌上,曾有两三次,无意中听到侯爵夫妇

简短的交谈,其内容对坐在他们近旁的来宾是很不受用的。豪门贵族势焰之盛,对未预御辇之荣者的后裔,率直不伪,从不掩饰轻蔑之概。于连注意到,一提起十字军,他们脸上就现出端

肃与庄敬交并的表情。通常所谓的敬意,总是带一点讨好的意味。

在这豪奢与无聊的环境中,于连除了拉穆尔先生,对其余什么都不感兴趣。有一天,他很高兴地听到侯爵抗言,说布基侬得以晋升,他侯爵大人不是没出过力。这是给侯爵夫人提个醒。于

连是从彼拉神甫处得知事情的原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