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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85)

作者:司汤达

“尊敬的谢朗神甫使我明白:嫁给瑞那先生,也就要把我所有的感情,甚至包括我当时还不知道,在发生那要命的关系之前从未体验过的那些,也都赋予他……自从交出了信——那些对我

无比亲切的信,做出这一重大牺牲之后,我的生活过得即使不算快活,至少相当平静。劝您也别来搅乱,做我的朋友吧……做我最好的朋友吧。”于连连连吻她的手,她感到他还在哭。“

别哭了,哭得我心里难受……您也说说,您做了些什么。”于连无言以对。“我想知道您在神学院生活得怎样,”她又重复一遍,“说完,您就走。”

于连不假思索,便讲了初期所遇到的种种诡计和嫉妒,以及当了辅导教师后比较安宁的生活。

“就在那时,”他接下去说,“经过长期的沉默,无疑,沉默的用意,就是要我懂得我今天才弄明白的意思:就是您已不再爱我,我对您已如同陌路……”瑞那夫人捏了捏他的手。“就在

那时,您寄来了一笔五百法郎的款子。”

“我从没寄过。”瑞那夫人矢口否认。

“那封信盖的是巴黎邮戳,署名是保罗·索雷尔,想必是要叫人无从猜测。”

那封信会是谁寄的呢?你一言,我一语,争了起来。气氛随之一变。瑞那夫人和于连于不知不觉间已放弃一本正经的口吻,恢复了温婉友好的语气。他们谁也看不见谁,可见夜色之浓,但

说话的声调,足以说明一切。于连伸出胳膊去搂他旧相好的腰肢;这举动带有很大的危险。她想撂开于连的手臂,但于连非常乖巧,讲起一段趣事,把她的注意力引开去。胳膊于是好像给

遗忘了,得以留在那儿。

那封附有五百法郎的信,对其来源做了多种推测之后,于连又接着讲他的经历。讲到过去的生活,他多了几分镇定;但和眼下的遭遇相比,往昔的苦楚已不足多论。他的心思全在想这次夜

访会怎么收场。“您快走吧。”她辞色不耐的样子,不断催促道。

“如果我这样给撵走,耻莫大矣!留下的悔恨,会叫我一辈子辗转难安,”他暗自忖道,“她是再也不会给我写信的了。天知道,这个地方我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就在这一刻,他心中所

有圣洁的观念,都消失以尽。在这间曾令他销魂的房间里,在夜色浓重的包围中,坐在自己爱慕的女人身旁,差不多是把她搂在了怀里,察知她一直在流泪,从胸部的起伏感到她正在抽泣

,不幸的是他变得像个冷酷的政客,工于算计,冷若冰霜,就像当初在神学院的院子里,遇到比他厉害的同学拿他肆意取笑、当众打发一样。于连添枝加叶,尽量把故事拖长,讲起离开维

璃叶之后的不幸人生。“这么说来,离别一年,在几乎没有任何可唤起回忆的地方,”瑞那夫人想,“他仍时时怀念在苇儿溪度过的幸福时光,而我却唯恐不能把他忘掉。”她抽泣得更厉

害了。于连看到自己编的故事已经奏效。他懂得该拿出最后一招:便单刀直入,提到刚收到巴黎寄来的一封信。

“我向主教大人已经辞了行。”

“怎么!你不回贝藏松了?要永远离开我们了?”

“是的,”于连断然答道,“是的,我要抛离这地方,想不到在这儿,甚至给我生平最爱的人都忘了。离开这儿,永不再来!我要上巴黎去……”

“你要上巴黎去!”瑞那夫人失声叫了出来。

她语音哽塞,心绪缭乱。这对于连倒是种激励。他要做一番可能对他极为不利的尝试;因为她失声惊叫之前,昏黑莫辨,他完全不知他说的话究竟产生了什么效果。此刻,不容游移了。徒

滋悔恨的担忧,对他是种极大的反拨力。他站起身来,冷冷地说:“是的,夫人,我就永远离你而去。祝您幸福,永别了!”

他朝窗口走去几步,窗已打开。说时迟,那时快,瑞那夫人奔冲过去,扑进他怀里。

这样,费了三小时的口舌,于连终于求得他头两个钟头所企盼的美事。柔情重温,瑞那夫人的内疚也暂告消退,如果这一切发生得早一点儿,就是天上人间的幸福;现在靠手腕得来,不过

是一点儿快意而已。于连不听他相好的劝阻,硬要点亮那盏守夜灯。

“这次相见,”他对她说,“你难道不愿让我留下一点回忆?你迷人的眼睛里那点爱意,周围漆漆黑,对我不是白白丢失了吗?你这只漂亮的手,那么白嫩的皮肤,我不是也无法看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