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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60)

作者:司汤达

时道貌岸然的寡趣;他们不出一个礼拜,就使瑞那先生大起疑心,变得坐立不安,虽然他们的措辞都极有分寸。

瓦勒诺紧锣密鼓,一着不松。他把艾莉莎安插在一户颇有地位的贵族人家,那里已有五个侍女。据艾莉莎说,她怕冬天没着落,所以对新东家只要市长家工钱的三分之二。这姑娘很有慧心

,她既向告老的谢朗神甫,也向新来的本堂神甫做忏悔,以便把于连艳情的始末根由同时告诉两位神职人员。

于连到维璃叶的第二天,清晨六点刚过,谢朗神甫就把他叫了去:“我什么都不想问。我只求你,需要的话,就命令你,什么都别对我讲。我的要求是,三天之内,你必须动身去贝藏松神

学院,或去你好友傅凯家,他一直为你预备着一个美满的前程。一切我都已预为筹划,一切都已妥为安排,但是你必须走,一年之内不得回维璃叶。”

于连未置可否。他在考虑:谢朗先生的这份关切,是否冒犯他的尊严,说到底,谢朗先生毕竟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末了,他对神甫说:“明天,在同一时刻,我有幸再前来拜候。”

谢朗神甫指望慑服这年轻后生,便滔滔不绝,讲了半天。于连从姿态到表情,都做低伏服小,一声不吭。

最后,他得以脱身,跑去告知瑞那夫人,发现她正陷于绝望之中,为的是丈夫刚跟她把话说得相当明白。瑞那先生生来性格软弱,再加贝藏松的遗产在望,已决意把妻子看成白璧无瑕。丈

夫刚告诉她,维璃叶的舆论有点儿怪。错在公众方面,给一些心怀嫉恨的人引入歧途,但这又有什么办法?

瑞那夫人有一刻还抱着幻想:于连大可接受瓦勒诺的聘请,留在维璃叶。但她已不是一年前那个单纯、羞怯的女人了;一往情深的痴情,摧肝裂胆的悔疚,已擦亮了她的眼睛。耳听丈夫说

话,她立刻很痛苦地说服自己:一次至少是短暂的分离,已势在必行。“离开了我,于连又会陷于狂悖的打算之中,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这本是极自然的事。而我,天哪,虽有很多钱,

却得不到幸福。他会把我忘了的。可爱如他,必然有人会爱他,他也会爱别人。啊!我多不幸……我能抱怨什么呢?老天是公道的,我的品行不足以制止我的罪孽,上天便使我失去了识见

。本来,大不了花几个钱,就可以买通艾莉莎,真是再容易不过了。我竟没费心去想一想,爱的奇情幻想占去了我全部时光。如今完了。”

于连感到惊异的是,他把自己要走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瑞那夫人,瑞那夫人倒并没私心发作,加以反对。显然,她在强自克制,不让自己流出泪来。

“我们都应该刚强一点儿,我的朋友。”

她剪下自己的一绺头发。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女主人说,“不过,如果我死了,答应我永远不要忘记我的孩子。无论是远远里照应,还是就近照拂,务必把他们教育成人,教育成正派人。再来一次革命,所

有的贵族都会给抹脖子的;孩子他爸,因为有屋顶上打死乡民这桩公案,或许就得流亡国外。这个家,要烦请你照应……把你的手伸过来。再见吧,我的朋友!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刻了

。大灾大难之后,我希望自己能有勇气,面对公众,保住自己的名声。”

于连原以为会大哭大闹一场,想不到告别竟这么简朴,不由得大为动情。“不,这样的告别,我不接受。我先走,既然他们希望我走,你也希望我走。但是三天之后,半夜里再来看你。”

瑞那夫人的人生,顿时为之一变。这么说来,于连真的很爱她,既然他出诸本意,想到要再来看她!离别的伤痛,顷刻变成强烈的欢欣,一种她从未感到过的欢欣。一切对她又变得便易起

来。有了重见情人的把握,这最后的离别也全无惨痛的光景。从这一刻起,瑞那夫人的举止,一如她的容颜,显得高贵、坚毅、得体、完美。

瑞那先生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样子十分生气。终于,跟太太说及两个月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

“我要把这封信拿到游乐场去,让大家见识见识,看看瓦勒诺这混蛋搞的什么鬼!是我把他从讨饭袋里提拔出来,做成维璃叶的一个大阔佬。我要叫他当众出丑,再跟他一决雌雄。真是欺

人太甚了!”

“那我得当寡妇了,天哪!”瑞那夫人想。但差不多同时,又规劝自己:“这场决斗,我有能力挡开。要是不加阻止,简直就是谋杀亲夫的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