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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58)

作者:司汤达

于连回来,心绪极为恶劣,发现瑞那夫人也闷闷不乐。

“你去看投标了?”她问。

“是呀,夫人,我在那儿有幸当了市长的奸细。”

“他要是听我的话,早该出门走开才好。”

这时,瑞那先生走了进来,他的心情也十分灰暗。晚餐桌上,没有人说一句话。瑞那先生吩咐于连带上几个孩子一起回苇儿溪。一路凄然。瑞那夫人安慰丈夫道:“你也该习以为常了,亲

爱的。”

傍晚,阖家围炉而坐,寂然无语。听劈柴发出的噼啪声,成了唯一的消遣。这是最和睦的家庭也会遇上的闲愁时光。突然,有个孩子欢叫一声:“门铃响了!门铃响了!”

“真见鬼!要是特·圣冀罗借口道谢,来跟我纠缠,”市长嚷道,“那我就把事情点明,这太过分了。他该去感谢瓦勒诺,我是受损害的一方。假如混账的雅各宾派报纸抓住把柄做文章,

也用‘九五之尊’②来挖苦我,我能说什么呢?”

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留着浓黑颊髯的男子,这时,在仆人引领下走了进来。

“市长先生,在下是谢罗尼莫。这里有一封信,是驻那不勒斯使馆的随员特·博凡西爵士先生,在我动身之际,托我面交的;那不过是九天前的事。”他望着瑞那夫人,神情愉快地说,“

夫人,令表兄,也即我的好朋友,特·博凡西先生说,你会讲意大利语。”

那不勒斯客人的豪兴,把这个沉郁的夜晚变成一个欢快的良宵。瑞那夫人执意要来客吃了夜宵再走。这一下,全家都鼓动了起来。她想尽力排遣于连的悲苦,以忘掉日间两次听人喊他“奸

细”的不快。谢罗尼莫是著名歌唱家,为人极易相与,同时性情又非常愉快;这两种品德,如今在法兰西几乎不能再得兼了。吃完夜宵,谢罗尼莫与瑞那夫人一起唱了一小段二重唱,还讲

了几个有趣的小故事。凌晨一点了,于连提议小孩子该上床睡觉去,他们都叫了起来。

“再讲一个故事吧。”老大说。

“那就讲个我自己的故事,Signorino(少爷),”谢罗尼莫接下来说,“那是八年前,我跟你们一样,还是那不勒斯音乐院的年轻学生,我的意思是年纪跟你们一样大。不过,我没有你

们的好福气,在漂亮的维璃叶城里,当大名鼎鼎市长大人的公子。”

瑞那先生听了这话,不觉叹口气,看了妻子一眼。

“曾格雷厉显僚(SignorZingarelli),”年轻歌唱家故意加重他的意大利口音,念得滑稽突梯,几个孩子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曾格雷厉显僚是位非常严厉的教授,音乐院里没人喜

欢他。但他乐意大家在进退应对上,做得像很喜欢他那样。我是一有机会,就私出校门,上圣嘉乐小剧院,去听天仙般的音乐。哦,天哪!怎样才能凑足八个子儿买张门票呢?那是好大的

一个数目呀,”歌唱家睁圆了眼睛瞪着孩子,孩子都相视而笑,“圣嘉乐剧院的乔伐诺经理,有一次听我唱了一段。我当时才十六岁。‘这孩子,是个宝!’他夸我道。”

“‘我来雇你,你愿意不愿意,我的小朋友?’他向我提议。

“‘你能给我多少钱呢?’

“‘每月实足四十个金杜卡。’我的少爷,这合到一百六十法郎啦。我简直像看到天堂向我敞开了大门!

“‘好倒好,’我对乔伐诺说,‘但是曾格雷厉真个非常严厉,怎么让他放我呢?’

“‘Lasciafareame.”

“让我去办!”大孩子把意大利文翻了出来。

“一点儿不错,我年轻的爵爷。乔伐诺先生对我说:‘Caro(亲爱的),首先,这里有一份小小的合同要办。’我当场签了字,他摸出三个金币给我。这么多钱,我还从来没见过。接着,

他告诉我如此这般。

“第二天,我去求见可怕的曾格雷厉。他的老当差领我进去。

“‘找我有什么事,你这坏蛋?’曾格雷厉问。

“‘Maestro(大师),我已深悔前非。我以后出音乐院,再也不爬铁栏杆了。我会加倍用功的。’

“‘要是不怕糟蹋我所听到的最美的男低音,我就禁闭你两个礼拜,只给吃硬面包,喝白开水,你这淘气鬼。’

“‘Maestro,’我继续说,‘我立志要成为全校的楷模,credeteame(请相信我)。不过,我要向你求个情,如果有人请我到外面去演唱,求你代我回绝。拜托了,就说你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