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希望能有幸去拜见给瓦勒诺夫人;但夫人正在梳妆,不能见客。作为补偿,得个方便,先看所长先生如何穿着起来。然后,他们一起走进瓦勒诺夫人的上房;她眼角含着泪珠,把孩子
一一介绍给于连。这位夫人,是维璃叶的名媛之一,生就一张男子汉的宽脸盘,为了今天的盛宴,还涂脂抹粉,特地化妆一番。她竭尽夸张,努力表现母性的一面。
于连由此想到瑞那夫人。他什么都不信的脾气,只有经过比较,才肯接受;这时,回想起瑞那夫人的种种,他感动得心都软了。这种心情,在看了丐民收容所所长的房子之后,更形强烈。
主人领他参观居室,一切陈设都是上等的,簇新的,还把每件家具的价钱报给他听。但于连觉得其中有某种不光彩的东西,嗅到财路不正的气味。府里所有的人,包括仆人在内,都显得壁
垒森严,党同伐异,对付外人的轻蔑。
警官、税务官、征税人和其他两三位公职人员,各偕夫人到来。随后,又来了几位有钱的自由党人。听差来禀报,宴席已摆好。于连早已觉得不痛快了,这时不免要想,餐厅的隔壁就是收
容来的贫民孤儿,也许正是克扣了他们的肉食,才置办起这些恶俗不堪的奢华物品,借以炫耀显摆。
“他们这时或许正在挨饿。”于连暗想道。他喉咙发紧,觉得食不下咽,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一刻钟,情况更糟了,断断续续传来几句民间小调;应当承认,词儿有点儿下流,是个关禁
闭的穷鬼唱的。瓦勒诺先生瞪了当差一眼,那穿号衣的当差马上退出,一会儿哼小曲的声音就停了。这时,一名侍役给于连在一只绿色玻璃杯里斟上莱茵葡萄酒;瓦勒诺夫人特别提醒说,
这款佳酿值到九法郎一瓶,还是产地的价格呢。于连举着绿酒杯,对瓦勒诺先生说:
“那下流的小曲倒不唱了。”
“可不!想必不唱了,”所长得意扬扬地答道,“我已经吩咐下去,叫那帮要饭的安静一点儿。”
这句话,对于连说来,刺激太大了。他的举止,虽说已合身份,但心肠还变不过来。顾不得时常玩弄虚与委蛇这一套,此刻觉得有颗很大的泪珠正沿着脸颊往下淌。
他竭力借绿玻璃杯为掩饰,但要他去赞颂莱茵美酒,那可绝对办不到。“不准他唱!”他默念道,“主啊!这种事焉能容忍!”
幸亏没人注意到他廉价的感情用事。税务官哼起一曲颂扬王上的歌曲。唱到叠句,众人应和,一片喧嚷。“是啊!”于连的良心感叹道,“你用肮脏手段捞肮脏钱,也只配在这种场合,跟
这批狐群狗党一起享用!你可以谋到一个两万法郎的肥缺,但你大吃大喝的时光,非得下令不准蓬头垢面的穷光蛋哼小曲儿。你宴开不夜,用的钱却是从他可怜的口粮中刮来的;你们在这
边欢宴,他在那边却更倒霉了!——噢,拿破仑!在你那时代,靠打仗出生入死,就可以青云直上,那多痛快!现如今却去加重穷人的苦难,岂不卑鄙!”
应该承认,对于连这段独白中表露的软心肠,我的评价不高,他看来可以跟戴黄手套的阴谋家引为同调,他们自诩能把一个大国搅得天翻地覆,而要擦破自己一点点皮就万不愿意了!
于连的魂,突然给唤了回来,他有他的角色要扮。人家请他赴宴,置身嘉宾座中,绝不是让他来胡思乱想和一言不发的。
一位退休的花布商,也是贝藏松学院与于泽斯学院的通讯院士,从餐桌的另一端跟于连攀话,问外界盛传他研读《新约》有得,成绩惊人,此说是否属实。
顿时,四座寂然。一本拉丁文《新约》,像变戏法一样,到了身兼两院院士的大学者手里。按于连的答告,院士随手翻开书来,念出半句拉丁文。于连接着背下去:他的记性始终如一,准
确可靠。大家啧啧称奇,加之酒足饭饱,鼓噪的劲头更足了。于连瞅了一眼太太们红扑扑的脸蛋,有几位容颜不恶。刚才唱歌的税务官,其娇妻颇得于连青睐。
“说实话,我很歉愧,当着这些太太的面,耽搁这么多时间背拉丁文,”他看着税务官的娇妻说,“如果吕丕尧先生(即身兼两学院院士的那位)肯发善心,随便念出一句句子来,不要我
接着背拉丁文,那我可以当场就翻成法文。”
第二考考下来,他的荣名可算登峰造极。
席上有几位有钱的自由党人,同时也是幸运的父辈,因为他们的子女有可能获取奖学金,因这点根由,所以在听了上次布道后突然宣布改宗信教了。尽管政治上有了这步妙招,瑞那先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