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撇下她,不再监守在旁,她会统统向丈夫招供的。谁知道,也许不顾她带来的偌大陪嫁,这做丈夫的会扬锣捣鼓地大闹。她可能统统告诉……天哪!……告诉马仕龙那坏东西;马仕
龙身为神甫,借口这六岁孩子生病,整天待在屋里不走,不会没有意图的。她在伤痛中,加上对主的敬畏,会忘了所知关于此人的种种,而只看到他是个教士。”
“你快走开。”瑞那夫人睁开眼来突然喝道。
“只要于你有利,我会万死不辞,”于连答道,“我从来没这么爱过你,我的天使;或者不如说,正是从这一刻起,我才开始像应当应分地那样爱你。远离了你,而且明明知道你是因我而
这么痛苦的,我何以自处呢?但是,现在的问题不是我痛苦不痛苦。你要我走,可以,亲爱的。但是,我一走,不再守着你,不再介于你与你丈夫之间,你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他,那你就会
毁了你自己。你要想到,他会用卑鄙的手段,把你扫地出门。整个维璃叶,整个贝藏松,都会谈论这桩丢人事。他们会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你头上,叫你忍辱负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
“那我正求之不得呢,”她挺身嚷道,“让我受苦吧,再好不过啦!”
“不过,这事一闹大,也会叫你丈夫倒霉的!”
“我就要糟蹋自己,自甘卑污,这样,或许可以救我儿子。这般丢人现眼,人人都看得见,或许可算得是当众赎罪?依我的浅见,我对主能做的牺牲,也无过于此了……或许天主会矜怜我
拳拳之忱,而饶了我儿子!只要你指得出还有更凶的惩罚,我马上扑上去。”
“还不如让我来惩罚自己呢。我也有罪。要不要我去进苦修会?那里的生活,严刻自律,可以平抚你的主……啊!天哪!斯丹尼的病,我愿以身相代……”
“啊!原来你也喜欢他,你!”瑞那夫人立时站起来,扑进他怀抱。
随即,又不胜厌恶地把他推开。
“我相信你!相信你!”她跪下来继续说道,“唉,我唯一的朋友!为什么你不是斯丹尼的爸呢!那样的话,我爱你胜过爱你儿子,就不是什么可怕的罪过了。”
“你允许我留下来吗?今后,我就像弟弟那样喜欢你,可以吗?这才是唯一合乎情理的赎罪方法,可以消弭万能之主的怨怒。”
“而我,”她倏地站起来,把他的头捧在手里,跟她的眼睛隔开一点儿距离,“而我,把你当弟弟来喜欢,可以吗?我做得到吗?”
于连听后,眼泪涌了上来。
“我听你的话,”他倒在她脚边,“不管你下什么命令,我都听你的;眼下只剩这条路了。我现在头脑昏乱,一点儿主意都想不出。如果我一离开,你向丈夫招认,就会毁了你自己,连带
把他也毁了。闹了这桩笑话,他这辈子就休想当议员了。我留在这里,你会认为你儿子的死是我引起的,你会痛不欲生。要不要试一试,我暂且走开,看看有什么影响?如果你愿意,为我
们的过错,我来惩罚自己,离开你一个礼拜,如何?你指定一个地点,我去躲一个礼拜。比如说,到布雷修道院去。但是,你得发誓,我不在期间,你一个字都不能对你丈夫说。你记着,
你要说了,我就回不来了。”
她应许,他走了,但不到两天就给叫了回来。
“没有你在眼前,我简直没法信守诺言。要是你不在这里,时时刻刻用目光命令我守口如瓶,我会跟丈夫说的。啊,这可怕的生活,每一个钟点,都像漫漫一长天。”
最后,苍天见怜,对这位可怜的母亲发了慈悲:斯丹尼慢慢过了危险期。但是坚冰已经打破,她的理智已知罪孽之大,心里再也不能恢复平宁。歉疚之感,盘踞不去,在一颗这样真诚的心
里,是当然的事。她的生活,摆动于天堂与地狱之间:看不到于连,就像掉进了地狱;匍匐于他脚边,无异于进了天堂!
“我已不存任何幻想,”她对他说,甚至在敢于纵情欢娱的时光也这么说,“我咎由自取,无可挽回。你还年轻,受了我的诱惑,老天会饶恕你的;但是我,该下地狱。我从某种迹象看出
来了。我着实害怕:谁看到地狱会不怕?不过内心深处,我一点儿也不后悔。要我再次失身的话,我还会如法炮制的。只要上天别在今世惩罚我,别惩罚到我孩子头上,我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