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甚至像是一家之王,陪伴着两位女性朋友,沉醉在她们对美景的礼赞之中。
“我觉得这仿佛就是莫扎特的音乐。”戴薇尔夫人称赏道。
维璃叶周围的乡野,不可谓不美,但兄长的嫉妒,父亲的横暴与呵责,在于连眼里,已无由见其妍丽。在苇儿溪,就没有这些苦痛的回忆,而且生平第一次,没碰到什么仇敌。瑞那先生留
在城里的日子——这是常有的事,于连就可以放胆读书了;不像从前,只能在夜里看书,还得小心提防,把花盆扣过来罩住灯光。很快,夜晚也不用苦读,可以安心睡觉了。白天,在教课
之余,他夹了那本书来到岩壑之间,那本作为他行为的唯一准则,使他为之怦然心动的书。书中不仅有幸福时的陶醉,也有失意时的慰藉。
拿破仑关于妇女的言论,对其治下某些流行小说的评说,使于连第一次获得某些有关的见解;其实,这些见解,对跟他同龄的年轻人,早已算不得新鲜了。
酷暑来临。晚上,到离房子不远处一棵繁茂的菩提树下乘凉,已成习惯。大树底下,浓荫幽深。一天晚上,于连一边讲,一边比方,向两位少妇侃侃而谈,自觉津津有味。他说着挥动起手
臂来,不意碰到瑞那夫人的纤纤素手,那手是搁在花园漆椅的椅背上的。瑞那夫人把手很快缩了回去,但于连想,他有责任叫这只手不缩回去。想到有一种职责要履行,事若不成就会徒留
笑柄,甚至滋生自卑,于是,所有乐趣,顿时从他心头散逸无余。
9 乡野一夕
盖兰所画荻朵女王,堪称秀媚的素描。
——斯特隆伯克
第二天,重新见到瑞那夫人,他的目光有点儿异样,打量起她来,仿佛是打量一个要与之一决雌雄的冤仇。这目光与头天晚上是那么不同,瑞那夫人一时摸不着头脑;自己待他一向很好,
而他好像在生气。她注目不移,盯着看他。
戴薇尔夫人在跟前,于连就可以少说话,多想心事。这一整天,唯一的事,就是重温那本启示录,以砥砺心志,振作精神。
他先把上课的时间大大缩短,稍后,瑞那夫人露面了,正好提醒他要着意呵护自己的荣誉。他暗下决心:今天晚上,得捏住她的手,逼她非同意不可。
红日西沉,渐渐接近那关键时刻,于连的心跳得有点儿异样。黑夜来临。看到夜色特别幽黯,不免暗中窃喜,心头像搬掉了一块大石头。天空浓云密布,热风吹过,乱云飞渡,似乎预示暴
雨将临。两位女友挽臂徐行,一直散步到很晚。她们今夜的种种做法,于连都觉得有点儿怪。风起云动,于某些细腻的心灵,似能弥增情致。
大家终于入座,瑞那夫人坐在于连的一旁,戴薇尔夫人坐在她女友的身边。于连净想着下一步行动,找不出什么话来说。谈话越来越没劲了。
“日后,第一次去赴决斗,难道也这么哆哆嗦嗦,愁眉苦脸不成?”于连心里想道。他对人对己都充满猜忌,对自己的心情,更不可能不清楚。
他心事重重,觉得天大的危险,也比现在这样可取。他盼了又盼,希望突然发生什么事,使瑞那夫人遽离花园,回屋了事!他强自克制自己,连嗓音都变了;稍后,瑞那夫人也语带颤音,
不过于连没觉察到。职责对怯懦之战,酷烈已极;他已无暇旁顾。古堡的大钟刚敲过九点三刻,但他还不敢有所动作。于连对自己的怯阵大为气恼,暗忖:“十点整,我就把白天所想、今
夜该做的事做出来,不然,就上楼毙了自己!”
等候,焦躁,尤其到最后一刻,紧张万分,不能自已。他头顶上的大钟,“嘡嘡嘡”敲十点钟了。像催命符似的钟声,每一下都敲在他心头,震得他浑身战栗。十点的最后一响余音未绝,
他已伸出手去抓瑞那夫人的手,瑞那夫人忙缩了回去。于连自己也不明所以,只重新去把那手握住。虽说他心里萍翻桨乱,但握着的那手,其凉如冰,也叫他吃惊不小;他抖抖索索,紧紧
捏住。那手想抽回去,最后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留在了他手里。
他的心头于是弥漫着幸福,倒不是因为爱瑞那夫人,而是可怕的折磨已算过去。免得戴薇尔夫人有所觉察,他认为自己应该说说话;这时,他的嗓音显得洪亮而饱满。而瑞那夫人的语声,
恰恰相反,很动感情,以致她的女友以为她别是病了,提议回屋里去。于连觉得情况不妙:“如果瑞那夫人回进客厅,我又会像白天一样惶惶无主。这手捏着的时间还太短,不能就此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