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来探监,就使我在贝藏松和整个弗朗什—孔泰地区成为街谈巷议的娘们了,”她一脸愁容,“一跨过廉耻的界限……就成了一个玷辱门风的女人。真的,都是为了你……”
她的语气那么悲伤,于连抱着她,别有况味。这不是爱的陶醉,而是无上的感激。他第一次觉察到她牺牲之大。
一定是哪位好心人告知瑞那先生,说他夫人到于连牢里探监的时间太长了。因为第三天,瑞那先生就派马车来,要她立即回维璃叶。
这残酷的分离,对于连这天的生活,开了个坏头。两三小时之后,有人告诉他,有位城府很深的教士,但在贝藏松的耶稣会士中也没能显露头角,这天大清早,就在监狱外安营扎寨,鹄立
街头。雨下得很大,此人大有要在此殉道之概。于连本来就心情不佳,对这桩蠢事怅触更深。
这天早上,他已拒见这位教士,但此人决意要感化于连,想讨得他几句肺腑之言,可以在贝藏松年轻妇女之间博个名声。
教士高声宣布,他将不舍昼夜,站在监狱门口:“主派我来打动这叛教者的心……”下层百姓,喜欢看热闹的居多,在教士周围紧着围拢来。
“是的,弟兄们,”教士对众人说,“我要在这儿度过白昼,度过黑夜,度过以后所有的白昼,所有的黑夜。圣灵谕示我肩负有上界的使命:拯救索雷尔年轻的灵魂。请你们同我一起祈祷
……”
于连最讨厌遇事生风,引起别人注意。他只想伺机悄悄离开世界,不过他还存一线希望,盼能与瑞那夫人再见一面,只为他爱得忘乎所以。
监狱的门,朝着一条热闹的大街。想到这个满身是泥的教士,招徕很多人在那儿起哄,他的灵魂就不得安宁。“无疑,他每时每刻都在念我的名字!”这光景真比死还要难受。
有个管钥匙的,对于连很忠心。于连一个钟头里要喊他两三次,去看看那教士是否还在监狱门口。
“先生,他双膝跪在泥水里,”管钥匙的总这么回禀,“他在高声祈祷,为你的灵魂念经……”
“讨厌的家伙!”于连想。这时,果然听到一片嗡嗡之声,因为祷词的最后一句需由在场的人一起应和。最受不了的,是那管钥匙的,也嚅动双唇,念那几个破拉丁字。“外面开始流传,
”那管钥匙的补充道,“说你是铁石心肠,才会拒绝这位圣徒的拯救。”
于连气得发狂:“啊,我的祖国!你还这么不开化!”他自顾自大发议论,不理管钥匙的人在不在旁边。
“这个人想上报纸,他准能如愿以偿。”
“啊!可恶的内地人!在巴黎,就不会受这种闷气。那里的人,搞招摇撞骗,要高明得多。”
临了,他额上直冒汗,对管钥匙的说:“去请那位圣徒进来吧。”
管钥匙的画了个十字,兴兴头头出去了。
这位圣洁的教士,丑得可怕,浑身泥巴。这时冷雨淅沥,地牢里更显得阴暗潮湿。教士想要拥抱于连,跟于连还没说几句话,自己先就感动得不行。这种虚情假意,太低劣,太着痕迹了,
于连还从来没生过这么大的气。
教士进来才一刻钟,于连已变成一个十足的懦夫。他第一次感到死的可怕,想到行刑后两天,尸体开始腐烂的情形……
他快要露出怯态,再不就扑过去用铁链把教士勒死,正在这当口,他想出一个主意,请这圣徒在当天为他做一台四十法郎的弥撒。
时间已近中午,教士才撤岗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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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士一走,于连就号啕大哭,大有痛不欲生之概。过了一会儿,他心里想:瑞那夫人要是在贝藏松,他说不定会向她承认自己的怯懦……
正当他为自己所爱慕的女子不在身边而抱憾不已之际,却听得玛娣儿特的脚音。
“坐牢的大不幸,”他想,“是不能把自己的牢门关上!”
玛娣儿特所告之事,只能使他更加生气。
她说:审判那天,瓦勒诺的口袋里已揣着自己的省长任命,所以才不把弗利赖放在眼里,才称心如意给于连定个死罪。
“‘你那位相好怎么会突发奇想,’弗利赖神甫刚才对我说,‘去挑引和攻击贵族有产阶级的虚荣心?谈什么社会等级问题?这无异于向他们指明,为了自身的政治利益,他们该怎么办吗
!这些蠢货原没想到这问题,倒是准备了一把眼泪的。而自身利益之所在,便蒙住了他们的眼睛,就不怕毛骨悚然,去判人死刑。应当承认,索雷尔先生对付这类事还嫩着点。如果请求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