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死前还能见到你,不是做梦吧?”他扑倒在她脚前。
“但是,请饶恕我,夫人,”他神志略一清醒,连忙又说,“我在你眼里落得成个凶手。”
“先生,我是来求你提出上诉,我知道你不愿意……”她抽抽噎噎的,泣不成声。
“请你饶恕我。”
“要我饶恕,”她站起来,投身在他怀里,“那就立刻上诉,对死刑判决表示不服。”
于连连连吻她。
“这两个月里,你天天来看我吗?”
“我保证天天来,除非我丈夫出面禁止。”
“那我马上签字!”于连嚷道,“真的,你饶恕我了!怎么可能?”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高兴得都要疯了。她突然叫一声痛。
“噢,没什么,”瑞那夫人说,“你把我抱痛了。”
“是肩膀吗?”于连泪水涟涟,身子往后仰一点,用火热的吻印在她手上,“在维璃叶,你卧房里最后一面,后来的事,谁能料到?……”
“是呀,谁能料到我会给拉穆尔侯爵写出那封要不得的信?……”
“要知道,我永远爱着你,我只爱你一个。”
“是真的?”瑞那夫人也欢叫起来。她朝跪在面前的于连俯下身去,两人默默流泪,久久不动。
于连在他一生的任何阶段,都未有过这种感愧交并的时刻。
过了好久,能说得出话了,瑞那夫人讲起:“那位年轻的米什蕾夫人,或者不如说,那位拉穆尔小姐,因为我开头真的相信这离奇的故事!”
“真也只真在表面上,”于连答道,“她是我的妻子,但不是我的情妇……”
两人时时打断对方的话,好不容易才把彼此不知的隐情讲清楚。致拉穆尔先生的那封信,是由指导瑞那夫人灵修的年轻教士草拟,然后让她誊抄的。“教会教我造下多大的孽。信中最可怕
的词句,我还改轻了不少……”
于连的欣喜和快活,可以见出对她原谅到了什么程度。他从来没有爱得这么疯疯癫癫的。
“我仍相信自己是虔诚的,”瑞那夫人在接下来的谈话里继续说道,“我真心诚意信仰天主。我同样相信——而且事实已经证明——我犯的罪是可怕的,但一看到你,即使你对我开了两枪
……”说到这里,也不顾她反对,于连连连吻她。
“放手放手,”她接着说,“我要跟你说个清楚,怕以后忘了……我一见到你,什么做人的本分啦,全忘了。只剩下对你的爱,或者说,‘爱’这个词儿,分量还太轻。我对你的感情,上
可以对天主:崇敬,爱慕,顺从,都混合在一起……真的,我说不出你引发我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你如果对我说,‘给狱卒一刀子’,没等我考虑好,罪行就犯下了。今天我走之前,你帮
我解释解释,让我能看明白自己的心。再过两月,我们就分开了……不过,我们能分得开吗?”她含笑问道。
“我要收回前言,”于连站起来说,“假如你想用毒药、刀枪、柴炭等方法,来结束或危害你的生命,那我就不上诉。”
瑞那夫人一听,神色大变。缠绵绯恻的柔情,一变而为深不可测的痴想。
临了,她说:“咱们立即就死,怎么样?”
“谁知道他世界是怎么个情景?”于连答道,“也许是磨难,也许是空荡荡一片太虚。我们不能一起甜甜蜜蜜过两个月吗?两个月,有不少日子呢。我从来没像此时此刻感到这么幸福的!
”
“你从来没像此时此刻感到这么幸福的?”
“从来没有过,”于连欣然重复道,“我对你这么说,就像对自己说一样。主不允许我言过其实。”
“这个说法,也是对我的嘱告。”她羞涩地一笑,带点儿忧伤。
“就算吧!你得发誓,凭你对我的爱发誓,决不轻生,不管是用直截了当,还是间接的办法……你想想,你得为我的儿子活下去,玛娣儿特一嫁匡泽诺,孩子就丢给佣人了。”
“这我可以发誓,”她冷冷说道,“不过,你得亲笔写份上诉书,并且签上名,由我带走。我要亲自去见检察官。”
“当心,这样会连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