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喜欢过;也从来不信会有人真心喜欢他。他无情无义,(这时记起几段《圣经》文字,)会用狞恶的方式惩罚我……
“但是,倘若遇到费奈龙[33]的天主呢!他或许会对我说:你能得到极大宽恕,因为你深有所爱……
“我,深有所爱?啊!对瑞那夫人是深有所爱,但我的行为实在恶劣。在这件事上,也跟其他事一样,为了追求耀眼的光华,却把纯良率真抛弃了……
“不过,那又是怎样的前景呀!……一旦有战事,就可出任骑兵上校;和平时期,派去公使馆当秘书,然后升大使……因为这点业务,很快就能谙熟……况且,即使我是笨伯一个,拉穆尔
侯爵的女婿还会有什么可怕的劲敌?我干的所有蠢事,都会得到宽谅,甚至会被看作是种能耐。我就是个有本事的人,在维也纳或伦敦过起最阔绰的生活……
“别太得意了。老兄,三天之内就得上断头台。”
于连对这自我调侃,不禁展颜一笑。他想:“的确,一身而存两人。见鬼,谁想到过这种歪理?”
“诚然!是歪理,老兄,等着三天后上断头台吧!”他反驳那个捣乱家伙,“肖仁先生要租窗口看行刑,费用和马仕龙神甫对半分。那么,就租金而论,这两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究竟谁占
了谁的便宜?”
他突然记起罗特甫《文赛斯拉斯》一戏[34]中的对话:
拉迪斯拉斯:
……想我灵魂已有准备。
国王(拉迪斯拉斯之父):
刑台安顿完毕,等着斩首服罪。
“回答得妙!”他想着就睡着了。
“怎么,时间到了!”于连惊慌中睁开眼睛,以为已落入刽子手之手。原来是玛娣儿特。“幸亏,她不知道我这感想。”脑子这么一转,人也恢复了镇静。他发现玛娣儿特像生过半年病,
模样大变,简直认不出来。
“我上了弗利赖这混账的当,”拉穆尔小姐绞着双手,气得欲哭无泪。
“昨天我讲话,很神气吧?”于连引开话题说,“我站起来就说,事先都没准备。此乃生平第一回,恐怕也是最后一回了。”
时到今日,玛娣儿特的性格,给他揣摩透了,玩于股掌之上,像熟练的钢琴家摸透了钢琴的脾气……“出身名门的殊荣,我固然没有,”他接着说,“但玛娣儿特高贵的襟怀,把她的情人
也提到了相当的高度。你认为,博尼法斯·特·拉穆尔面对法官,会更加慷慨激昂吗?”
这天,玛娣儿特像住在六楼上的穷姑娘一样温柔,没有半点矫情。但从他嘴里,听不到一句直截了当的话。他自己没意识到,实际已把玛娣儿特从前对他的折磨,回敬了过去。
“尼罗河的源头大家都不知道,”于连心里想,“因为,其始也,从一条普普通通的小溪里,看不出这是河中之王;同样,人的眼睛也不会看到于连的怯懦,首先因为他并不怯懦。但是我
的心,容易感动:一句极普通的话,只要说得真挚朴实,就能使我感动得语不成声,甚至流下泪来。有多少次,一些硬心肠的家伙,就为这个缘故而瞧不起我!他们想必以为我会求饶:这
点恰恰不是我所能容忍的。
“据说丹东临上断头台,想起他的妻子,心中大为感动。但是他丹东使一个浮华成性的民族振奋起来,拒敌兵于巴黎城外……而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能有何作为……对于旁人,充其量只
以‘也许是个人物’来看我。
“在这牢房里的,如果不是玛娣儿特,而是瑞那夫人,我能把握得住自己吗?我极度的失望与悔恨,在瓦勒诺和本地贵族看来,会笑我是孬种,怕死。他们看起来很神气,殊不知这些软弱
的心,全靠金钱地位,才没给诱惑拉下水!穆瓦罗和肖仁刚判了我死刑,他们准会说:‘看一个木匠能生出什么儿子来!一个人可以变得博学、机灵,但是他的心……心的高贵是学不到的
。即使跟高贵的玛娣儿特在一起!’”这时看到可怜的玛娣儿特哭红了眼睛,他想:“她现在这样痛哭流涕,说不定不久就不会再哭了……”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面对这真正的悲戚,他
忘了自己的瞎想……她也许已哭了一整夜,但是将来有一天,她回首往事,说不定会引以为耻!她会认为,这是她情窦初开时,受了一个平民劣根性的影响而进退失据……匡泽诺以其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