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眼光,很快被十二三位艳丽女子所吸引。她们正好面对被告席,高居审判官和陪审官坐席顶上的三个楼座。他转身朝向公众,看到梯形审判庭之上的环形旁听席挤满了名媛淑女,多
半很年轻,好像都很漂亮:明眸善睐,充满关切。大厅的其余部分,也拥挤不堪。门口还有人吵着要进来,卫兵都无法维持场内安静。
一双双寻找的眼睛,待看到他的容貌,因为他坐在指定给被告的稍高一点的位置上,引起一阵喃喃低语,惊讶者有之,关情者亦有之。
这天,他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穿着朴素,但很有风采,头发和前额,是种可爱的模样;玛娣儿特曾亲自要帮他打扮来着。于连的脸色极其苍白。他刚坐下,就听到四面有人说:“天哪!
他多年轻!……还是个孩子呢……他比画像上还要俊。”
“你这位犯人,看见这楼座上的六位太太了吗?”坐在他右侧的法警,指着突出在陪审官上面的小看台对他说,“那位是省长夫人。旁边的是N侯爵夫人;她很喜欢你,我亲耳听见她向预
审法官为你求过情。再过去,是戴薇尔夫人……”
“戴薇尔夫人!”于连叫出声来,脸马上一红。他想:“她一走出这儿,准会写信告诉瑞那夫人。”瑞那夫人到贝藏松之事,他还不知道。
证人的证词,很快听完了。检察官刚念起诉书,于连对面的小看台上,就有两位太太哭出声来。“戴薇尔夫人才不是这种容易动感情的人,”他想。不过,发现她脸颊绯红。
检察官用拙劣的法语,以夸张的词句,论证罪行的野蛮;于连注意到,戴薇尔夫人旁的几位太太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有的陪审官,看来认识这几位太太,跟她们攀谈起来,似乎在宽
慰她们。“看来倒不失为好兆头,”于连想。
到这时为止,于连对所有来看审判的男人,都极为鄙视。检察官的口才,平庸沉闷,更增加了这种反感。于连拘谨的心态,面对种种关切的表示,渐渐消融开来。
他对辩护律师坚毅的神色,感到满意。看律师要开始发言,便低声嘱告:“别卖弄词句!”
“嗯。博舒哀好作夸大之词,他们偷得此法,用来攻击你,反倒帮了你忙,”律师答道。果然,律师开口说了还不到五分钟,几乎所有太太手里都捏上了手帕。律师大受鼓舞,对陪审官说
出几句极有分量的话。于连感到震撼,觉得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好啊!我的仇敌将何词以对?”
他快要心软了,幸好这时瞟见特·瓦勒诺男爵放肆的目光。
“这坏蛋眼底里简直要冒出火来,”于连低声自语,“对这卑鄙的灵魂,是多大的胜利啊!如果我犯罪,只引得他这样得意忘形,那我就要诅咒我的罪行。天知道,他会向瑞那夫人说我些
什么!”
这个想法赶走了其他一切念头。不久,听众席上啧啧称是的声音,把他从迷惘中唤回来。律师刚结束辩护词。于连想起,应该与律师握手致谢。时间真过得飞快。
法警给律师和被告送来了点心。于连这时才注意到,竟没有一位妇女离开法庭,回家去吃晚饭。
律师说:“凭良心说,我真饿死了。你呢?”
于连道:“我也一样。”
“你瞧,省长夫人也收到了送来的晚餐,”律师指了指小看台,“拿出勇气来,一切都会顺利的。”
审判重新开始。
庭长在归纳两造论据时,午夜的钟声响了。于是只得暂停。在焦躁不安的寂静中,只听得“嘡嘡嘡”的钟声,在大厅里回荡。
“唉,我的末日到了,”于连想。过了片刻,职责攸关的念头使他感奋起来。此前,他一直控制自己情绪,抱定宗旨不发一言。但是,当法庭庭长问到他是否有什么话要补充,他倏地站了
起来。看见对面的戴薇尔夫人,眸子在灯光照耀下显得亮晶晶的,他想:“莫非她哭过了?”
“各位陪审官先生:我之所以讲话,是怕受人轻蔑,我原以为死到临头,可以不去计较的。诸位先生,我此生无此荣幸,能隶属你们那个阶级;在你们看来,我不过是一个为自己出身卑微
而敢于抗争的乡民。
“我不会向你们乞求任何恩典,也不抱任何幻想,”于连加重口气说,“等待我的将是死刑:这可以说是公道的。我曾想谋杀一位最值得尊重最值得敬佩的女子。瑞那夫人从前待我如同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