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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157)

作者:司汤达

“她看不到我的眼睛,就不能算我看她。”

晚上,菲华格夫人对待于连,好像没收到他早上的信似的;这信,是他以忧郁的神情交给她府上的门房的,可说是一篇带宗教神秘色彩的哲理文字。头天晚上,一个偶然的机会,于连发现

一个诀窍,可以使自己谈兴大发,讲得滔滔不绝,那就是坐在一个能直视玛娣儿特大眼睛的位子上!

拉穆尔小姐那方面呢,等元帅夫人刚到不久,便起身离开蓝色长沙发:这意味着弃常客于不顾。匡泽诺侯爵对她心血来潮又出一招,大为沮丧。见匡泽诺脸上明显的失意神情,于连对自己

的失恋也不觉得那么惨痛了。

生活中这一意外,使他精神一振,口若悬河,有似神助。在巍巍若道德殿堂的心房里,顾全脸面的想法也会乘虚而入;元帅夫人上车回去的时候,心下自语:“拉穆尔夫人说得不错,这少

年教士有其卓绝之处。最初几天,想必我以堂堂元帅夫人之尊把他吓住了。事实上,在这户人家遇到的人都很浅薄。一个人之有道德,多半得靠衰老之助,当人生进入冰冻期之后。其间的

差异,这小伙子日后一定会看出。他给我的信,写得很好。词恳意切,信里要我给以指点;我怕这一请求,实际上是流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弄清的感情。

“不过,许多人笃信宗教就是这样开始的!我看出他之有出息,是他的文笔,跟我有机会看到的其他年轻人的信函大不一样。从这年轻教士的投笺里,不会看不到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一

种深邃严肃的神态,和足以移人的信念。他会像马希荣主教一样,播道传教有娓娓动听的功效。”

27 教会里的美差

勤奋!才干!功绩!算了吧!还不如先加入一个帮会。

——《戴雷马克》

这样,主教职位与于连其人,第一次在元帅夫人的头脑里连在一起。而法兰西教会里的美差,迟早得由她来分配。这份恩情,丝毫不能使于连动心。此刻,与失恋无关的事,跟他八竿子也

打不着。周围所见,徒增他的痛苦;譬如说,看到自己的房间,就感到不能忍受。晚上,拿着蜡烛走进卧室,每件家具,每种点缀,好像都在发出尖酸刻薄的声音,宣告他这天新的什么倒

霉事儿。

“今天,得硬着头皮干桩事了,”他进房后急切地说;他很久没有这种急急之状了,“但愿这第二封信,也跟第一封一样乏味。”

想不到还有过之无不及。所抄的东西,荒唐得可以,以至到后来,就逐句照抄,不问其意义如何了。

“这封信,”他暗想,“比教外交的教授叫我在伦敦抄录的明斯特条款还要啰嗦。”

他这时才记起手头还存有菲华格夫人的几封亲笔信,忘了把原件交还一本正经的西班牙人布斯托斯了。他找了出来;这些信倒跟那位俄国阔少的情书一样不知所云。真是空泛得很,好像无

所不谈,实际上言之无物。于连想:“这文体就像风力琴。谈虚无,谈死亡,谈无穷,都是要言妙道,但究其实,只是一种怕人耻笑的恐惧心理而已。”

上面这段略加删节的独白,他反反复复说了有半个月。昏昏欲睡地抄着类似《启示录》的释文,第二天神情忧郁地把信送出,牵马回棚时望能瞥见玛娣儿特的衫裙,然后坐下来工作,晚上

菲华格夫人不来爵府便上歌剧院:这便是于连单调生活里的荦荦大者。菲华格夫人来拜望侯爵夫人的日子,于连的生活就比较有趣了:可以从元帅夫人的帽檐下偷看玛娣儿特的大眼睛,于

是就会有千言万语要说。原本独具一格、不无感伤的句子,几经锤炼,现在表达得更加优美动听了。

明知自己所谈的在玛娣儿特听来一定觉得无聊可笑,这就要用优雅的语调,以引起她的注意。“讲的内容越是虚浮不实,讲的方式就越要讨人喜欢。”于连想。他会厚着脸皮,把人性中的

某些方面夸大到失实的地步。他很快又觉察到,为了不给元帅夫人造成平庸的印象,应该力戒把某些意思说得简明易懂。他的夸夸其谈,详略增删,完全以他要取悦的两位贵妇人为转移,

从她们眼里看到是首肯还是冷漠为定夺。

总的说来,他的生活,比起无所事事的那些日子,要好过得多了。

“可是,这些面目可憎的论调,我已经抄到第十五封,”一天晚上他想道,“前十四封,都毫无错失,一一交给了元帅夫人的门房。她书桌里的信格子,都要给我塞满了。然而,她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