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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154)

作者:司汤达

有一种酒吧文学的。’后来,菲华格夫人敲了那词作者的饭碗,硬把那支半薪的穷鬼一年一千八百法郎的位子砸了。我于是对她说:‘得当心呀,你用你的手段打击这个歪诗人,他也可以

用他的歪诗来回敬你:写一首谣曲来揶揄德行。所有金碧辉煌的客厅,当然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但是好事之徒自会把他的挖苦话四处传播。’你知道元帅夫人怎么回答?‘为了主的利益,

让全巴黎看我走上殉难之路吧。这光景对法兰西会一新耳目,让老百姓知道品德之可敬。这将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她的眼睛从来不曾有过这么漂亮。”

“她的眼睛可谓盈盈欲语。”于连不禁赞道。

“看来你很钟情……”布斯托斯绷着脸说,“她的体质倒不是喜欢复仇的胆汁质。如果说她喜欢伤人,那是因为身世不幸,我怀疑是有苦说不出。会不会是一个倦于自己那一行的假惺惺女

子?”

西班牙人说到这里,默默看着于连,足足有一分钟之久。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他郑重补上一句,“这里面对你或许有一线希望。有两年时间,我曾甘心充当她最卑微的仆人,所以有过充分的思考。你的整个前途,我热恋中的先生,完全

取决于这个大前提:她会不会是一个倦于自己那一行的假惺惺女子,之所以刻毒,是缘于身世不幸。”

“要不然,”阿尔泰米拉终于脱出一言不发的沉默,开口说,“就像我对你说过不知多少遍那样,纯粹是出于法国女子的虚荣好名。不要忘记,她父亲是一个臭名远扬的布商;是其父的往

事,不幸而造成她阴郁干枯的性格。对她说来,所谓福气就是:住在西班牙的托莱多,甘受忏悔师的穷折磨,那忏悔师天天向她指点迷津,探视洞开的地狱之门。”

于连告辞之际,布斯托斯神色更郑重,对他说:“阿尔泰米拉告诉我,你是咱们圈里的人。有朝一日,你会援手协助我们重争自由。所以,你这次有意逢场作戏,在下愿助你一臂之力。熟

悉一下元帅夫人的文笔,对你不无用处;这里是她的四封亲笔信。”

“待我誊录下来,一定奉还。”于连接口道。

“我们说的话,你不会漏出一句让人知道吧?”

“绝不会,我以名誉担保!”于连道。

“但愿天助人愿!”西班牙人补上一句,把阿尔泰米拉和于连默默送到楼梯口。

这一幕,我们的英雄不仅觉得有趣,甚至觉得好笑。“瞧这位信教的阿尔泰米拉,”他自言自语,“竟帮我去干私通的勾当。”

刚才布斯托斯一本正经谈话的当口,于连曾注意谛听雅利格尔公馆报时的钟声。

晚餐时间快到了,马上又会见到玛娣儿特了!他回府后,经心着意,特地穿上礼服。

“一上来就干了桩蠢事,”他下楼时暗忖道,“亲王的嘱咐,应当字字照办。”

他重新上楼,回到自己房里,换了一身十分简朴的旅行装。

“现在,”他想,“最要紧的,是注意自己的眼神。”此时刚五点半,要到六点才开晚饭。他想还是到楼下客厅去,那儿空无一人。一看到那张蓝沙发,他顿时脸颊发烧,感动得落下泪来

。“简直多情得犯傻了,”他怒对自己,“必须摆脱这种情绪,不然会叫我出乖露丑的。”为了掩饰慌乱,他手里捏了张报纸,在客厅和花园之间来回踱了三四趟。

他躲在一棵粗壮的橡树后面,心里栗栗危惧的,抬起头来,仰望拉穆尔小姐的窗子。窗户紧闭,他差点儿晕过去,在橡树上靠了半天。他趔趔趄趄地走去看花匠那部梯子。

给他砸坏的链环,至今还没修好,而境遇,唉,已大不相同了。一时疯劲上来,他拿起链环,嘴唇紧紧贴上去吻着。

在客厅和花园之间踯躅良久,于连感到十分疲累。这种累乏,他深信已是成功的第一步。“等会儿让目光显得疲惫无神,就不会露马脚了。”嘉宾陆续来到客厅。每次门开,都在他心里引

起死一样的惶恐。

大家入席。拉穆尔小姐最后才到;她旧习未改,总是姗姗来迟,让人久久恭候。蓦然看到于连,双颊一片绯红;他回来的事,还没人告诉她。按柯拉索夫亲王的嘱告,于连垂下眼帘去看她

的手,见那手抖得厉害。他自己也慌张到无法形容,幸亏可以装累加以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