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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144)

作者:司汤达

宅第的主人,身材魁伟,名字没听人喊起过。看他的相貌和口才,可知此公城府很深。

按侯爵示意,于连坐到桌子下首。他故作泰然,开始削羽毛笔。眼角瞟过,谈话者当有七人,但于连只看到他们的背影。其中两人,跟拉穆尔先生,用平等口气说话,其他人似乎多少带点

敬意。

这时未经通报,进来一人。“奇怪,”于连想,“这客厅里有人进来,事先都不通报。难道是因为我在场,才这样防一手?”

这时,全体起立,迎接新来的客人。他佩的勋章,等级极高,客厅里另三人也佩着勋章。各人说话,声音都很低。对这位新客人,于连只能根据相貌和仪态来判断。此人矮矮壮壮,满面红

光,眼睛发亮,除了凶得像野猪,别无表情。

于连的注意力,给跟着到来的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物吸引了过去。这人高高瘦瘦,目光和蔼,举止文雅,穿有三四件背心。

于连想:“这相貌活脱像贝藏松老主教。显然是教会中人,年龄五十开外,不会超过五十五,而神态之慈祥,更无出其右者。”

年轻的阿格德大主教也来了。他环顾四座,眼睛扫到于连,很是一惊。自布雷—勒奥修道院盛典以来,彼此还没说过话。其诧异的目光,弄得于连很难堪,不觉有气。“怎么?”于连暗忖

,“多识一个人,多桩倒霉事?这些我从未见过的名公巨卿,也没把我吓住,而这位年轻主教的目光,倒使我胆寒!应该承认我是一个很奇特、很倒霉的人。”

过了一会儿,一阵喧哗,进来一个黑黑的矮冬瓜。他面色发黄,带点狂态,刚进门就嚷嚷开了。这位不顾别人的空谈家一到,在场的人三人一撮两人一堆,各自聚拢来,免得听他啰嗦。

他们离开壁炉,走近于连坐的长桌下首。于连的神情愈来愈紧张,因为不管怎么使劲,他们说的话还是灌进他耳朵里来。而且,纵然阅历不深,他也明白,他们直言不讳的事,关系重大,

而眼前这些要人又是多么希望谈话内容能绝对保密,泄漏不得!

尽管慢条斯理,于连已经削了二十支鹅毛笔,眼看要技穷了。想从拉穆尔先生目光里找点暗示,也了无所得,侯爵早已把他忘了。

“我这样做,很可笑,”于连一边削笔,一边想,“但是,这些相貌平平,受别人托付,或自肩重任的人,应该是很多疑的。我这倒霉的眼神,带点质询意味,看人又不大恭敬,必定会引

起他们的不快。如果我一个劲儿低着头,又好像在搜集他们的谈话。”

他极感为难,跟着就听到不少稀罕事。

22 争论

啊,共和国!今天,肯为公众利益牺牲一切的只有一个人,而图享受求虚荣的,却何止千千万万。在巴黎,一个人之受尊重,是看他的车马,而不是看他的品德!

——拿破仑《回忆录》

仆人三脚两步,进来通报:“公爵大人到。”

“住嘴,你这个蠢货。”公爵进门时喝道。这句话,说得口齿清楚,威风堂堂,于连不由得想:善于对下人发脾气,就是这位大人物的全部能耐了。于连刚抬眼一看,就立刻低头。新来的

这人,一眼就能猜到他的分量,担心自己直面看他,未免冒昧。

这位公爵,五十上下年纪,穿得像个阔公子,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狭长脸,大鼻子,脸面前突,是副大富大贵又一无可取之相。他一到,就决定开会。

于连正在端详他的相貌,冷不防被拉穆尔先生的声音打断。只听得侯爵说:“我向各位介绍这位索雷尔神甫。他记性惊人,听过不忘。他应承这项善事,是我一小时前刚跟他说的。为了证

明自己的记性,他已把《每日新闻》的第一版背了出来。”

“啊!头版国外新闻里,登的是N潦倒的消息……”屋主人说道。他一把夺去报纸,用打趣的神情瞄了于连一眼,以示自己身份之高。接着对于连说:“开始吧,先生。”

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盯着于连;他背得很顺畅,背到二十行,公爵就拦住说:“足矣,足矣!”眼神像野猪的矮冬瓜[27]这才坐了下来。想必他是会议主席,因为他刚坐定,就指

了指牌桌,示意于连把桌子搬过来。于连带着一应书写用具,安顿停当。他数了一下,坐在绿台布周围的总共有十二人。

“索雷尔先生,”公爵说,“请你先退到隔壁房间去,等会儿再请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