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吗?不过几天前,她在我心里还算不得什么,真算不得什么呢!”
玛娣儿特的心头,洋溢着自傲与喜悦:就这样,一刀两断!这般强烈的偏宠,竟彻底战而胜之,她高兴万分。“叫这位小先生明白,一打趸儿明白,无论现在和将来,他都休想摆布我。”
她大为得意,因为此刻,心里的确没有任何爱的意思了。
经过这样刻毒、这般屈辱的一幕之后,换一个不像于连这样痴情的人,早就不可能再爱了。拉穆尔小姐是片刻未忘自己身份,那些令人难堪的话,都是用心颇深的,于连冷静回想之下,还
觉得像是至理名言。
从这场惊心动魄的唇枪舌剑,于连得出的第一个结论是:玛娣儿特太傲了。他深信,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完了。可是,到第二天吃中饭,见了她面,却缩手缩脚,胆怯起来。这个缺点,我们
至今没贬责过他。不过,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他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而且知道了就实地做去。
午餐之后,拉穆尔夫人央他取一本书。这是一本市面上少见的发难小册子,是本堂神甫早上悄悄给夫人捎来的。于连到托架上取书,撞倒了一件青瓷花瓶。这件古董,丑怪得不能再丑怪了
。
拉穆尔夫人肉痛地喊了一声,立时站起,走来察看这打碎的珍稀花瓶:“这件日本古董,还是我的叔婆——雪乐修女院院长传下来的;原是荷兰人送给摄政王奥尔良公爵的礼物,摄政王转
赐给了他女儿……”
玛娣儿特注视着母亲的举动;这件青花瓷,她本来就觉得奇丑无比,碎了倒好。于连态度沉静,处乱不惊,看到拉穆尔小姐站在自己身旁,便小声说:“这只花瓶就这样永远破残了,曾经
主宰我心的那份感情也复如此。请接受我的歉意,竟干出这种糊涂事儿……”
说罢,扬长而去。
看他离去,拉穆尔夫人说:“倒可以说,这位于连先生对他所干的事,还挺骄傲挺得意的呢。”
这句话直落到玛娣儿特的心坎上。她暗想道:“不错,我妈猜着了,此时此刻,他就是这种感情。”昨天,她把于连训了一顿,那快意到这时才算止息。“是啊,一切都完了!”她表面显
得很平静,“这事对我是一大教训。错,诚然可怕,诚然丢脸,但也可以使我今后学点儿乖!”
“我说的不是实际情况吗?”于连自忖,“但对这疯丫头的爱,为什么还折磨着我?”
可是爱情,非但没像于连希望的那样冷淡下去,反而陡涨上来。“不错,她疯疯癫癫的,”于连心下自忖,“难道就不值得喜欢吗?天下难道还有比她更漂亮的人儿?凡文明高雅所能提供
娱心悦目的一切,不是钟灵毓秀,都萃于拉穆尔小姐一身吗?”昔日幸福的回忆,占满他全部心思,急遽摧毁他理性的屏障。
这类回忆,理智是无法与之较量的,强加抑制,反觉回味犹甘。
日本古瓷打碎之后二十四小时,于连决然成了天底下最痛苦的男人。
21 秘密记录
此处所述,均为亲眼所见;
看时即或看错,告诉你时,肯定没有欺瞒之处。
——摘自致作者函
侯爵派人来叫于连。拉穆尔先生显得青春焕发,眼睛很有神采。
“咱们来谈谈你的记忆功夫,”侯爵说,“据说你的记性好得出奇。你能不能把四页东西记住,到伦敦去背出来?不过,要一字不差……”
侯爵气呼呼揉搓着当天的《每日新闻》。俨然的神色,想掩饰也没能掩饰得了。这种神情,即使在对付弗利赖案子时,于连也不曾见过。
不过,他已相当老练,觉得侯爵既然愿出之以轻松的口气,他就顺水推舟,装作糊涂。
“这份《每日新闻》也许并不十分有趣,假如侯爵大人允许,请赏脸明天听我把整张报纸背下来。”
“当真!连广告在内?”
“不错,而且一字不漏。”
“这话可算数?”侯爵突然以严正的口气盯了一句。
“当然算数,大人。只因担心漏字,或许会影响我的记性。”
“我昨天忘了一桩事。我不要求你发这样的誓:决不把你将听到的内容透露出去。我深知你的为人,这一要求近乎侮辱。这我可以为你担保。等会儿带你去一个沙龙,那儿聚有十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