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已经走了。”开过这个玩笑,他恬然入梦。但玛娣儿特却整宵未能合眼。
第二天一早,趁没人看见,于连溜出府邸,但八点不到,又转了回来。
他刚进藏书室,拉穆尔小姐就出现在房门口。他把复信交她,觉得应该说句话。何况,没有比在这里说话更方便的了,但拉穆尔小姐无意于听,转身就走。于连也求之不得,因为还没想好
措辞。
“如果这一切不是她跟诺尔拜串通好来捉弄我,那么肯定是我冷冰冰的目光,燃起这位贵族千金奇异的爱。要是我情不由己,对这金发娃娃发生兴味,那就傻得可以了。”经过这番盘算,
他变得更冷静更有心计了。
“这场仗还在酝酿之中,”他接着想,“身世的骄傲好比一座高山,是她与我之间的一个要冲。我的兵力就该用在这上面。留在巴黎是一大失策。如果只是桩恶作剧,那么,推迟行期,等
于自贬身价,暴露自己的弱点。走,又能冒什么风险呢?他们拿我寻开心,我就跟他们打哈哈。万一她对我真有几分情,那我对她就百倍地好。”
接获拉穆尔小姐的情书,在于连,虚荣心大感得意,欣然色喜,以至未能认真想想——其实,出门才更得体。
他性格里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对自己的失误常耿耿于怀。因这次失策,心里很别扭,而对此小败之前那大胜,那不敢置信的大胜,倒几乎不再去想。约摸九点光景,拉穆尔小姐又出现在
藏书室门口,扔下一封信,一转身就不见了人影。
于连捡起信来,想:“这样下去,倒变成一部书信体小说了。对方走一步诈棋,我就示以冷淡,标榜正气。”
信上要他给予确切的答复,恳切的语气更增加他心头的欢心。他喜滋滋地写了两页,捉弄捉弄捉弄他的人。信的末尾又开了个玩笑,宣布他的行期已定在明天早晨。
写完信,他想:在花园倒可以交信。就去到花园。望了望拉穆尔小姐卧房的窗户。卧房在二楼,旁边就是她母亲的套房,不过一楼与二楼之间还有很高一个隔层。
于连手里拿着信,在菩提树小径上来回踯躅,但这二楼非常高,拉穆尔小姐从自己窗口平视出去是不可能望到他的。菩提树经过修剪,托着圆顶,颇挡视线。“哎,怎么搞的!”于连生起
自己的气来,“又是冒冒失失!假如他们存心捉弄我,看我手上拿着信,不是正好为敌所乘吗?”
诺尔拜伯爵的房间,就在他妹妹的上面。于连如果从菩提树交叉的枝蔓下走出去,他的一举一动,就会给少爷及其三朋四友看个一清二楚。
等拉穆尔小姐在玻璃窗后一露脸,他便扬一扬信,她即点一点头。于连立刻往楼里跑,正巧在楼梯上碰到艳丽的玛娣儿特。她落落大方,盈盈含笑,把信取了过去。
“那可怜的瑞那夫人,”于连想,“耳鬓厮磨了足有半年,才敢从我手里接过一封信去,那时眼里含着多少情思!我相信,瑞那夫人从没用这种笑眼看过我。”
于连回信的其余部分,措词比较浮泛;难道是对轻浮的动机,感到羞愧?“但是,即以优美的晨装和高雅的身姿而论,”于连继续想道,“也是多么不同呀!哪位博雅君子在三十步之外,
一眼看到拉穆尔小姐,就能猜出她在上流社会的地位。这就是所谓一望而知的身价。”
尽管玩世不恭,他还不敢坦陈自己的全部想法;瑞那夫人并没有一个匡泽诺侯爵愿为她作牺牲呀。不过,他当时也有一个情敌,就是卑鄙的专区长官夏尔戈,夏尔戈是他的真姓,他却自说
自话,取了个贵族封号,自称特·莫吉鸿,好在特·莫吉鸿家族如今已绝嗣无后了。
五点钟,于连接到第三封信,是从藏书室的门缝里塞进来的。拉穆尔小姐照样转身就逃。“真是写信成癖了!”他不免苦笑了一下,“我们要谈话,方便得很!足见敌人是要拿我的信做凭
证,这很明显,而且不止要一封!”他不慌不忙,打开信来。“无非是些清词丽句,”他想,但念着念着,神色大变。信统共只有八行:
我要与你一谈,
就在今晚。
半夜一点钟,
你到花园去,
把花匠的大梯子从井边搬来,
搁在窗口,爬到我房里来。
晚上月色清亮,
那又何妨?
①1569年,亨利三世曾在上述两地击溃新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