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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127)

作者:司汤达

向他们请教。她真正畏怯的,是于连可能不满于她。

“他看来超群出众,或许只是徒有其表?”

拉穆尔小姐最讨厌缺乏个性;周围这批漂亮小伙子,她看不上的,也正是这一点。他们自命为风雅中人,对不够时髦的,或想赶时髦而没髦得合时的,便冷一句热一句加以讥刺。他们嘲讽

得越起劲,就越被千金小姐看不起。

“他们好勇斗狠,仅此而已。不过,怎么个好勇斗狠呢?”她心里想,“无非是决斗。而时至今日,决斗成了一种仪式。事先一切都可料到,甚至倒下去时要说的话。人躺倒在草坪上,手

按着胸口,对对手宽恕了事,也不忘给美人儿临终赠言,这美人儿往往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或者在咽气死人的当晚就赴跳舞会去了,免得惹人多心。

“他们可以率一队骑兵,刀光闪闪,出生入死,但是遇到孤零、特殊、意料不到但确实可怕的危险,又会怎样呢?”

“唉!”玛娣儿特叹了口气,“只有亨利三世的宫里,才有无论讲身世,还是讲性格,都堪称伟大的男子汉!啊!假如于连曾在雅克纳克或蒙孔图尔①驱驰效命,我就不会有怀疑的余地

。武功强盛的时代,法国人才不是拨一拨动一动的木头人。杀伐征战之际,容不得半点儿游移不决。

“他们的生活才不像坐牢,跟埃及的木乃伊那样,给限死在划一的、一成不变的罩子里。是的,那时晚上十一点,从喀德琳·特·美第奇②居所舒华府告辞出来,独自回家,比今天去阿

尔及尔历险,需要有更多的勇气。一个人的生活,在当年是一连串的偶然事件。如今,文明制度和警察总监赶走了偶然,再也没有什么意外事儿了。思想突兀,必遭讥讽挖苦;行为乖僻,

恐惧之下是什么卑鄙事儿都干得出来的。出于恐惧,不管你干出什么疯狂事儿,都可以得到宽宥。真是世风日下、令人厌烦的世纪!先祖博尼法斯如果从坟墓里探出他那被砍去的脑袋,看

到一七九三年,他十七名不肖子孙像绵羊一般束手就擒,两天后给送上断头台,又会作何感想?即使死定了,又何妨挺身自卫,杀他一两个雅各宾!啊!换了法兰西英勇的年代,换了博尼

法斯·特·拉穆尔的世纪,于连准是骑兵队的头,而我哥哥去当教士倒再合适不过,他品行端正,眼睛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嘴巴上满是至理的名言。”

几个月前,玛娣儿特渴望能遇到个把不同凡俗的人而不可得。她不嫌冒昧,给社交场上的少年公子写写信,聊以自慰。这种大胆的作风,于一个年轻姑娘,似不够谨慎,有失体统,在匡泽

诺先生看来,在她外公舒纳公爵等人看来,迹近耻辱。万一拟议中的婚姻破裂,他们当然想探明个中原因。故那段日子里,玛娣儿特每写一信,常紧张得夜不成寐。而这些信,不过是来信

奉复而已。

而现在,她敢于表白自己的情怀。是她首先(多可怕的字眼)给一个社会地位低下的人写信。

万一给发现,就会落下永远抹不去的耻辱。她母亲的拜客中,哪个敢出头为她说句话?有什么遁词好让她们传开去,以稍抑沙龙里可怕的讥评?

嘴上说说已很可怕,何况白纸黑字写下来!拿破仑得知签署拜兰③降约时,失声叹道:“事有可为而不可着笔者!”这一警世名言,还是于连告诉她的,好像预先示以训诫似的。

但这一切还不算什么,玛娣儿特的顾虑别有缘故,是她对玷辱门风、贻笑取侮的可怕后果,置之不顾,径自给一个与吕茨、匡泽诺、凯琉斯辈身份完全不同的人写信。

于连的性格深不可测,即使是一般关系,已足以把人吓退,何况把他当作情郎,甚至奉为主子!

“一旦他对我能为所欲为,还不知会有什么奢望呢?听便!我将像美狄亚④一样我行我素:‘管他危险重重,我还是我。’”

她相信,于连对高贵的血统毫无敬意,甚至对她或许也毫无情意可言!

疑虑到最后,女性的高傲抬头了。“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命运就该不同寻常的啊,”玛娣儿特不耐烦地嚷道。在摇篮里就受到助长的傲气,这时开始跟道德观念斗法了。正在这个节骨眼上

,于连要出门远行,加速了事情的进展。

(幸亏这种性格,世间少有。)

那晚深夜,于连刁钻促狭,想把一只很重的箱子送到门房间去,便叫来追求拉穆尔小姐贴身侍女的当差,央他搬一下。“这一招也许不会有什么结果,”于连心里想,“要是奏效,她会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