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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120)

作者:司汤达

玛娣儿特对世事的看法,激烈、明快,而又奇谲,以至像我们看到的,常放言无忌。她的一言一语,在她那些斯文朋友听来,时常觉得有伤风雅。如果她不是当令人物,他们也许会承认:

她的言谈多了一点个人色彩,有失闺秀温柔敦厚之致。

在她这方面,对啸聚布洛涅森林的漂亮骑士,也不大公平。展望未来,她并不恐惧——恐惧倒是一种强烈的情感,而是厌恶,一种在她这年纪确乎少见的厌恶。

她还能希求什么呢?财富、身世、才情,别人夸奖、她自己也相信的姿色,所有这一切,命运之神都已丛集于她一身。

这位圣日耳曼区最令人艳羡的阔千金,同于连散步觉出乐趣之初,她的想法就如上述。于连不可一世的骄傲,她诧为异事,但很赏识这位小资分子的精明干练。“他像鞋匠之子的摩利神甫

一样,日后会当上主教的,”她心里想。

玛娣儿特的有些想法,我们的英雄是抵制的;这种心口如一,绝不是装出来的顶撞态度,反引起她的注意和深思。两人谈话中连细枝末节的事,玛娣儿特都告诉她的女友,发觉自己总无法

还谈话以本来面目。

蓦地有个想法,照得她心头一亮:“爱的幸福,敢情已降临到我头上?”一天,她想到这里,喜极欲狂,快活得难以想象,“我心有所爱,情有所恋,这是明摆着的事!在我这年龄,一个

聪明美丽的姑娘,如果不在爱情里,又能在哪儿找到欢快?不管我怎么肆力,对匡泽诺、凯琉斯之流,就是爱不起来。他们可谓十全十美,或许太完美了,总之,叫我感到腻烦。”

她把《曼侬·蕾斯戈》、《新爱洛伊丝》、《葡萄牙修女书简》等作品中读到的爱情描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当然,那里写的都是一种伟大的激情;轻浮的爱情,是为她这样年纪这样出

身的闺秀所不齿的。爱情的美名,她只给予爱慕英雄的情操;这种情操,只有在亨利三世朝和巴松毕埃元帅时代曾磅礴于法国。这样的爱情,遇到障碍,绝不会卑躬屈膝,相反,倒能激发

人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现今没有像喀德琳皇后或路易十三那样真正的宫廷,是我的大不幸!最冒险最伟大的事,我觉得自己都担当得起。假如有像路易十三那样勇敢的国君,拜

倒在我脚边,看我不教他做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来!我就把他指向旺代,像托利男爵常说的那样,夺回他的王国,那就不会有宪章等事了……而且,于连与我能桴鼓相应。他缺的是什么?

名望和财产。名望,他日后自会造就;财产,也不难挣得。

“反观匡泽诺,他什么都不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公爵,半拉保王党半拉自由党,中不溜儿的,永远不走极端,因此无论到哪里都是次要角色。

“哪一桩大事,开头的时候,不认为是走极端?只有事成之后,芸芸众生才觉得似乎是可行的。是的,爱情,以及一切爱的奇迹,将占据我整个心灵;爱情像团烈火,给人活力,我已感到

爱的火焰。只有这个恩典,上天还没给我。天地钟灵毓秀之德,不会无端把所有胜长萃于我一身的。我就该享有幸福。我每天的生活,绝不该冷冰冰的,是前一天的炒冷饭。敢于爱一个社

会地位与我相去甚远的人,就已经够伟大,够有胆量的了。他能一直配得上我吗?只要在他身上看出软弱的苗头,就把他甩了。以我这样的出身,又秉具骑士性格(这是家父的考语,也是

大家乐于推奖的),为人处世总不该像个傻丫头吧。

“如果爱上匡泽诺侯爵,岂不是犯傻?那么,我的婚姻幸福,不过是我表姐妹那种的翻版,而她们那种幸福,只叫我嗤之以鼻。婚后可怜的侯爵会对我说些什么,我又会怎样回答,这我事

先都能料到。叫人发困的爱情,算怎么回事呐?还不如出家修道。说不定在我的婚约签字仪式上,也像小表妹那次一样,会使长辈大受感动,只要他们不恼火于对方公证人头天晚上在婚约

上添加新的条款。”

12 难道是个丹东

焦虑不安,是我姑母——美丽的玛葛丽特·特·瓦罗亚的性格特征;她后来嫁与纳瓦拉亲王,纳瓦拉亲王即今上亨利四世。还是可爱的公主时代,喜好嬉戏,已是她性格的全部奥秘;因此

,从十六岁起,就和几个哥哥几度争吵,几度和好。但是,一个姑娘家有何可供她戏耍的呢?无非是她最宝贵的,也是她一生最看重的——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