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太太说:“姑老爷你不用尽着犹疑了。”因指着金、玉姊妹两个道:“前儿个我们娘三个说闲话儿还提来着我说:‘你们一家子只管在外头各人受了一场颠险回到家来倒一天比一天顺当起来了。’他姐儿俩提起张亲家母去年的话来还笑说:‘这底下还要抢头名状元作八府巡按呢。’我说:‘你们俩不用笑瞧起你们老爷、太太的居心行事再碰上你们家的家运只怕我们这个小姑爷子照鼓儿词上说的竟会点个鼎甲放了巡按还定不得呢。’瞧瞧是应了我的话了不是?”安老爷此刻是一心正经笑道:“这个怎的合那先天《周易》讲得到一处!”
正说着只见晋升忙忙的跑进来说:“回老爷有位老爷要拜会老爷。”老爷便怪着他道:“到底是谁要拜会我?只这样一个秃头‘老爷’我晓得他是谁?你说话怎么忽然这等糊涂起来了?”晋升道:“这位老爷没来过奴才不认得。奴才方才正在大门板凳上坐着见这位老爷骑着匹马老远的就飞跑了来。到门口下了马便问奴才说:‘这里是安宅不是?’奴才回说:‘是’。奴才见他戴着个金顶子便问:‘老爷找谁?’他说:‘你快请你们老太爷出来我有话说。’奴才问:‘老爷怎么称呼?要见主人有甚么事?说明了家人好回上去。’他说:‘你别管只管回去罢。’说着自己把马拴在树上就一直跑进大门来了。奴才只得让到西书房去坐。他还说:‘请你们老太爷快出来我还要赶进城去呢。’”安老爷听了也心中诧异不及换衣服便忙忙的出去见那位老爷。安太太、舅太太、张太太一时听了更摸不着门子不放心忙叫了个小子跟着老爷出去打听。
却说那位老爷正坐在西书房炕上撬着条腿儿叼着根小烟袋儿腰里拿下火链来才要打火吃烟。见一掀帘子进来了个消瘦老头儿穿着身-旧衣裳。他望着勾了勾头儿便道:“一块坐着不则贵姓啊?”安老爷答道:“我便姓安。恕我家居轻易不到官场在场的诸位相好都不大认识了。足下何来?到舍下有何见教?”他这才知是安老爷连忙扔下烟袋请了个安说:“原来就是老太爷!”慌得安老爷躬身拉起说:“素昧平生怎么行这个礼这等称谓?请问外头怎么称呼?”他才说道:“笔帖式姓贺名字叫喜升。不敢回老太爷外头人都称笔帖式是喜贺老大。我们大人打来了叫道老太爷的大喜说宅里的大爷中了探花了。”
安老爷听他这话说得离奇疑信参半忙问:“贵堂官是那位?”他才说:“包衣按班乌大人。笔帖式今日是堂上听事的班儿我们大人把我叫到右门儿亲口吩咐说:“才在案儿上见前十本的卷子下来看见大爷的卷子本定的是第八名主子的恩典把名次升到第三点了探花了。’差派笔帖式飞马来给老太爷送这个喜信。还说因为老太爷是我们大人的老师算烦笔帖式辛苦一荡笔帖式抓了匹马就来了。方才笔帖式眼拙没瞧出老太爷来老太爷万一见着我们大人还求美言两句。”说着又请了个安。
安老爷此时心里的乐才叫个梦想不到那里还计较这些小节!看了看那位喜贺大爷的年纪才不过二十来岁不好叫他“大哥”又与他无统无属不好称他“贺老爷”便道:“老弟说那里话着实受乏了!改日我再亲去奉拜先叫我小子登门道乏去。”说着让他喝茶吃烟。那位喜贺大爷坐了一刻便起身告辞说:“笔帖式还得赶到宅里销差去呢。”
安老爷送到大门看他上了马加上一鞭如飞而去才笑吟吟的进来。
这个当儿安太太同金、玉姊妹以至舅太太、张太太早得了信了彼此相见阖家登时乐得神来天外喜上眉梢。只这个当儿泥金捷报也早赶到了。这番称贺不必讲比公子中举的时候更加热闹。
安老爷道:“大家且静一静我这半日只像在梦境里呢!”
说着定了定神才道:“这个信断不会荒唐我不能不信却不敢自信。我此时竟要亲自进城走一荡。一则见了玉格到底问个明白是怎生一件事;二则他乍经这等一件意外的恩荣自然也有许多不得主意我应当面指示明白免得打个人去传说不清。”安太太听了忙说:“老爷这话想的很是。”说着一面就叫人预备车马打点衣裳。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忙成一处这个当儿公子差来的人也到了。安老爷接着问了问依然不得详尽便穿好衣裳催齐车马进城。家中自有太太合二位少奶奶并家人们料理。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