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安老爷从庄园来到住宅公子见自己不能分身回园叩谒父母倒劳父亲远来慌忙出来跪迎问安。此时父子相见那番欢喜更不待言。一时张老也迎出来彼此称贺。
安老爷进来不及闲谈坐下便问公子究竟怎的便得高点鼎甲的原由。公子随把今日引见并见着乌大爷怎的告知的详细从头回了一遍老爷方得明白。因也把今日早起卜《易》怎的卜着晋卦恰好乌大爷着那位喜贺大爷到园送信的种种情节告诉公子。因说道:“从来说‘圣心即天心’然则前人那‘诵《诗》闻国政讲《易》见天心’的两句诗真是从经义里味出来的名言。便是我那日给你出的那个诗题也莫非预兆了。”说着才待合亲家老爷叙叙连日的阔别不想亲家老爷倒像个主人早在那里替女婿张罗老爷的酒饭。
当下他父子翁婿饭罢。安老爷因公子中后城内各亲友都曾远到庄园贺喜如乌、吴、莫诸人以及诸门弟子也都去过。还有那个娄蒙斋自从合老爷作通家后见了安老爷佩服得五体投地时常要来亲炙领教。安老爷是“有教无类”的竟熏陶得他另变了个气味了。那乌克斋原是安老爷的学生如今又作了公子的座主早行了个先施的礼。彼此各行各道公子尊他为师他却仍尊安老爷为师此科甲中常例也。安老爷便趁这荡进城一一的拜过。又到了那位喜贺大爷门道了个乏倒累他次日连忙到庄园来请安缴帖过了两日又送了八盒儿关防衙门的内造饽饽来此是后话。
却说安老爷连日在城内拜完了客又把公子的事一一布置指示明白便吩咐他索性等诸事应酬完毕再回庄园又给他看定了个归第的吉日公子一时得了主意。安老爷便先回双凤村闲中商量起儿子归第的事来。
一天老夫妻两个同着媳妇正计议家事只见舅太太合张太太过来。舅太太坐下便道:“姑老爷我有句话要合姑老爷商量可是张亲家的事。亲家公是怵着碰你个钉子不肯说;亲家母呢他说他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还说你说的话他听着摸不着叫我瞧着咱儿说咱儿好还带管说务必的得替他说成了才好。前儿个我合我们姑太太商量了会子姑太太也拿不稳你老的主意。我这里头可受着窄呢。你可不许合我闹一大车书你就请出孔圣人来也不中用。这件事总得给人家弄成了。”
论安老爷这个人蹈仁履义折视周矩不得不谓之醇儒;只是到了他那动称三代起来却真也令人不好合他共事。不知这位舅太太怎的一眼把个生克制化的道理看破了只要舅太太一开口水心先生那副正经面孔便有些整顿不起来。也搭着这位老爷的近况正是身静心闲神怡兴会听舅太太说了这阵便笑道:“夫商量者商其事之可否、互相商酌而行之谓也。你如今话不曾说先说请出孔圣人来也不中用然则还商出些甚么量来?”舅太太道:“我不管这些你只说应不应罢。”安老爷道:“益大奇!你就叫我看篇文章也得先有个题目;如今文章倒作了大半篇始终不曾点出题来却叫我从那里应起?”舅太太又道:“姑老爷常说的呀孔夫子的徒弟谁怎么听见一样儿就会知道两样儿又是谁还能知道十样儿呢。姑老爷这么大学问难道我说了这么些句话你还听不出个四五六儿来吗?”安老爷道:“阿!《论语》要这等**亦吾夫子这厄运也。”
安太太道:“你们可怄坏了人了!这到那一年是个说得清楚啊?等我说罢。”因说道:“张亲家的意思是因为玉格中了要给他热闹热闹。”才说了一句安老爷早一副正色道:“要是打算唱戏作贺可断使不得这却不敢奉命。”舅太太道:“不是不用唬的那么个样儿!等我告诉姑老爷张亲家说的是他们外省女婿中了状元都兴丈人家请游街夸官;就是咱们城里头我也还赶上过老年还兴这个热闹儿。姑老爷想来也赶上了。讲到你中举的时候我们家可没请过——我先说了省得你回来又比出个例儿来。如今张亲家想着等女婿回来这天打人远远儿接出去给他弄分新执事也给他插上金花披上红把他接了家来。一则是个热闹儿再者一个小孩子中了会子也叫他兴头兴头。姑老爷说使得使不得罢?”
这个当儿不惟安太太、金玉姊妹望着老爷庆贺罢连长姐儿都不错耳轮儿的听老爷怎么个说法。只见老爷听罢哑然大笑说道:“我只道是怎么个难题目原来为此何须辞费到如此!此亦不读书之故也。听我讲那花红不消费心有朝廷的恩赐赴琼林宴这日一榜新进士都要领的;却只有榜眼、探花、传胪一定要披戴起来才成得这个盛典。至于执事国初的时候官员都有例用的执事只翻出《会典》来看上面载得明明白白。如今玉格既点了探花自然该有他应用的仪仗。这事便是真个请教孔夫子孔夫子也没个不许可的理。有甚么使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