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公子道:“此公我早就晓得他一定要贴出去的。他也在官号我合他同号见他一进去就要拆那屎号的后墙号军好容易拦住他紧接着就叫号军打浆子自己带着锯把号板锯了一块可着那号门安了半截子影戏窗户似的糊上纸钻在里头一个人喊会子‘掰他得’。”莫世兄便问道:“甚的叫作‘掰他得’?”那个鲍应珂道:“他们在那里翻清话咕噜咕噜我们不懂。”托二爷到底少年盛气便告诉他道:“这是坛庙大祀赞礼的赞那‘执事者各司其事’一开口的前三个字祭文庙也用得着。吾兄将来高了升到祭酒司业却要懂的”梅公子又道:“否则等点了清书翰林也就得懂了。”
安公子觉道都是一时无心闲谈大可不必如此便合梅公子道:“你快说那位罢只这样闹你怎的便知他一定贴出去呢?”梅公子道:“到了第二日我正上卷子才写得个前八行他从面前过去望了一眼便道:‘你的文章怎么也从这边儿写起呀?’我倒吃了一惊忙问道:“依足下要从那边写呢?’他道:‘你瞧我的就知道了。’说着把他的卷子取了来我一看三道文题合诗题都接连着写在补草的地方却把文章从卷子的后尾一行行往前倒写。我只说得个‘只怕不是这样写法罢’?他说不错的他们太爷考翻绎的时候就是这么练的。我可再不敢往下说了。”
安公子、托二爷两个听了也不禁要笑。安公子便说道:“那位绷公是苦于不解事不虚心以致违式犯贴也罢了。我只不懂这班人既是问心不过不来此地自然也还有路可走何苦定要拿性命来尝试?逃得性命的还要自己把暧昧亲供出来万目指责这是为甚么?”梅公子道:“这又是呆话了。他果然有个‘问心不过’也不作这些事了。作了这些事弄到如此大概也依然还不知甚么叫作‘问心不过’。”莫世兄道:“吾兄这几句话真是一鞭一条痕的几句好文章!”安公子道:“且莫管他我是在家里闷了大半年了这一出场大家必得聚聚才好。”大家连道:“有理!”才商量怎的个聚法只听至公堂月台上早喊了一声:“下场的老爷们归号快收卷了!”大家便告辞归号这号里的人也纷纷回来。
却说此日安公子交了卷出场早有人接着回到住宅歇了歇吃过饭因程师爷要出城望望出场的同乡张老又一定要等着同华忠、随缘儿归着妥了行李才走自己便带了戴勤、叶通先回庄园。
却说安太太到了出场这日从早饭后就盼儿子回家舅太太、张太太也在上屋等着正说:“他头两场都出来的早这场想来也该出来了。”说话间只见茶房儿老尤跟前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叫作麻花儿的从外头跑进来向华嬷嬷道:“华奶奶大爷回来了!”
一时果听得公子到家。安太太便合两个媳妇道:“你们俩出院子接接去这是个大礼儿。”两个连忙往外走。恰好花铃儿、柳条儿两个都不在跟前长姐儿便赶上道:“奶奶别忙大高的台阶子等奴才招护着点儿罢。”说着便跟了金、玉姊妹迎到当院里。公子已进了二门他两个今日却得了话了迎着夫婿问了三个字说:“回来了?”公子惦着见父母也不及回答只略一招呼便忙着上台阶儿。这一忙把长姐儿的一个安也给耽搁了。他进了屋子见过父母又见了舅母、岳母。安太太虽合儿子不过十日之别便像有许多话要说此时自然得让老爷开谈。便听老爷说道:“回来了三场居然平稳很好。”公子只有答应。老爷又道:“你的头场稿子我看过了倒难为你。二场便宜了你本是习《礼记》专经的五个题目都还容易作。”因问:“三场呢?”公子连忙从怀里掏出稿子来送过去。
老爷看着稿子这个当儿太太、舅太太、张太太才问长问短。太太几乎要把儿子这几天的吃喝拉撒睡都问到了。公子一一答应又笑道:“都好将就就只水喝不得没地方见大秽。”太太道:“那可怎么好呢?”亲家太太又问:“难道连个粪缸也没有?”公子道:“倒不是没有。第一场到了第三天就难了;再到了第三场的第三天连那号筒子的前半路都有了味儿了。没法儿我憋到出了场才走动的。”太太“啧啧”了两声皱着眉道:“你听听敢则这么苦呢!”安老爷便道:“然则带兵呢?成日里卧不安枕食不甘味又将如何?”舅太太说:“不是姑老爷一说话我就要掰文儿难道出兵就忙的连个毛厕也顾不得上吗?”老爷只说:“一个人不读书再合他讲不清的。”因又问公子看见几篇文章公子一一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