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八角台的边缘已经模糊不清,但其主体仍高出地面五米左右,距离很远就能望见。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登上台顶,放眼四望,阡陌纵横,一览无余,当年曹操也曾像这样,站在台上俯看周围的景色,只不过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片残破不堪,土地荒芜的景象。
谯县是曹操的出生地,在他起兵之前,人生的很大一段时光都是在谯县度过的,因此对谯县感情很深。在故里寻找过往的印迹,以此激励自己重新启程,也应该是他此次返乡的目的之一。
曹操没有想到,他印象中的温馨家园,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回乡后,他在谯县境内走了一天,满目肃然,而且其间居然连一个以前的熟人都没有见到。知情者告诉他,自中原大乱初起,除陆陆续续跟随他起兵的子弟外,谯县原有的那一拨居民,差不多已经死光了。
此情此景,令曹操悲痛不已。过去,他也在《蒿里行》等诗篇中哀叹民生,但诗篇中发生灾难的现场,毕竟不是他的故园,就连洛阳也只能算是临时栖身之所,甚至为了取得天下,他也曾屡屡在异乡屠城和坑杀投降士卒,视当地的普通百姓和军人的生命如同草芥。
似乎只有自己有了切肤之痛,才能明白,其实你本人或多或少,也充当了摧残自己家乡和美好回忆的一份子——当你在别的地方肆意冲杀,向那里的老百姓挥舞屠刀的时候,别人也正在生你养你的故土上杀人放火,将你所熟悉的那些父老乡亲砍倒在血泊之中!
我当年起兵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天下铲除暴乱吗?多少年来,曹操在血与火中奋力打拼,已经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心,直到这一刻,他那几乎已经麻木的神经,才终于有所触动。
曹操随即发布了著名的《军谯令》,宣布自他起兵以来,凡追随他的牺牲将士,都要为之建立祠堂,以供其后人祭祀。那些没有后代的,则以其亲戚作为后代,并由官府授予土地和耕牛,同时还要设立学校,安排老师对这些子弟进行教育。
曹操说,只要把这些事情落实下去,就算他死后也不会有什么遗恨了。可以看出,曹操的这些话应该都是有感而发,有感而伤,并非虚情假意。当然也仅此而已,毕竟他们这些所谓的枭雄,真正在乎的还是如何取得天下,一旦重新进入激烈战事之中,依旧会对生命加以漠视。后来曹军攻城攻急了,也照旧还是会抢掠财物甚至屠城,只是已相对注意缩小其影响和规模。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曹操率部西返,先是疏浚睢阳渠,以通粮运,继而便进驻官渡,作进军河北的准备。
曹军重返官渡,是公元202年春天的事,仅仅几个月后,袁绍就因忧郁成疾,像他的弟弟袁术一样,吐血而亡。
官渡兵败对这位昔日北方霸主的刺激之大,是无以复加的,袁绍杀田丰的举动,本身就证明了,他始终都没能从悔恨交加的挫败感中走出。
临终前,袁绍还有一桩心事未了,这就是继承人的问题。
袁绍共有三个成年的儿子,分别是长子袁谭、次子袁熙、三子袁尚。袁谭、袁熙显山露水的早,当年袁绍和曹操还没有翻脸,袁绍希望曹操能够一心依附于他时,便时常在曹操面前夸耀他这两个儿子有出息,袁谭又是长子,按照传统的谪长子继承制,本应由他在袁绍百年之后继承家业,可是袁绍却迟迟未立他为嗣。
原来袁绍已另有人选。三子袁尚容貌俊美,一表人才,而且具备一定的才能,活脱脱就是一个年轻时的袁绍,袁尚的生母刘氏乃袁绍后妻,也经常在袁绍面前夸赞自家儿子,因此袁绍对袁尚很是宠爱。
袁绍有让袁尚继承家业的想法,但一开始还不好明说,只能先把袁谭过继给自己的哥哥,同时让他离开冀州,外派到青州担任刺史。
废长立幼,历来都会留下后患,袁绍明知故犯,执意要以袁尚子为后,实在是不够明智。沮授特地提醒袁绍,袁谭是长子,理应将他作为继承人,而不该遣送到外地居住,现在这样操作,将来势必会引起祸乱。
那时候沮授仍是曹操的首席谋士,袁绍一般情况下,都不得不对他的意见表示尊重,但这件事是例外,袁绍不仅没有更改自己的决定,反而还打算如法炮制,把次子也送到外地去,给出的公开说法是:“我想让我的每个孩子各守一州。”
袁绍拥有的北方地盘大,反正也不怕不够分,于是次子袁熙便担任了幽州刺史,为了表示自己一碗水端平,哪个子侄也不亏待,袁绍又以外甥高幹为并州刺史。如此一来,袁绍对于只把袁尚留在自己身边,甚至以后立他为嗣,也就不觉得有什么摆不平了:袁尚继承我的冀州,你们几个也一人有一个州,公平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