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九月二十一日,测量水高已达两丈八尺九寸,幸而堤工已成,水自东南隅来,都被这道长堤挡住了,害不及城,民心始定。但是大雨还是日夜不停地下,河水之势更强,城墙不浸水者,只剩三版。
苏轼自堤工开始,日夜在城上巡视,随时派遣官吏,分头堵守,夜晚他就宿在城上,并不回家。
这次大水,经历七十余日,至十月初五,水才渐见消退。十三日澶州发生一场大风,吹啸整日,风止,黄河一支流却已复入故道,水患就此得止。苏轼高兴极了,写了《河复》一诗,叙曰:“乃作河复诗,歌之道路,以致民愿,而迎神庥,盖守土者之志也。”
有人建议,可在荆山下筑沟容水,苏轼便与同僚二人前往实地勘察,发觉这个地方全是乱石,无法施工而罢。苏轼认为在城外加造外小城,创建石堤,确有御水之功。议定,就上奏朝廷,请准兴建,并乞于十二月内下旨。
但至明年(元丰元年)正月,尚无消息,苏轼猜想也许因为经费太大之故,所以再紧缩预算,请求改筑“木岸”,同时致函时任国史院编修官的刘攽,托他就近协力通过这项计划,书曰:
某曾擘划作石岸,于十月内申诏使,仍乞于十二月已前画旨。今已涉春,杳未闻耗。又闻有旨下淮南、京东,起夫往澶州,其势必无邻郡人夫可以见及,以此知石岸文字,必不遂矣。今相度作木岸,工费仅减一半,用夫六千七百余人,粮四千三百余石,钱一万四千余贯,虽非经久必安之策,亦足支持岁月。若此策又不行,则吾州之忧,未可量矣。今寄奏检一本,奉呈告贡父力言之,此事决不可缓,若下所属相度,往返取旨,则无及矣。某岂晓土功水利者乎?职事所迫,念此一城生聚,必不忍弃为鱼鳖也。元丰元年(1078)二月初四,皇帝降敕奖谕,敕曰:
敕苏轼:省京东路安抚使司、转运司奏:昨黄河水至徐州城下,汝亲率官吏,驱督兵夫,救护城壁,一城生齿并仓库庐舍,得免漂没之害,遂得完固事。河之为中国患久矣,乃者堤溃东注,衍及徐方,而民人保居,城郭增固,徒得汝以安也。使者屡以言,朕甚嘉之。同时诏赐钱二千四百一十万,犒奖夫役四千零二十三人。
又发常平钱六百三十四万,米一千八百余斛,准予募夫三千零二十人,改筑外小城,创建木岸四条,大坑十五处,尽加堵塞。
工程中,发现子城的东门,当水之冲,而府库即在是处,地甚狭窄,不能作城。苏轼就将城门扩大,护以砖石,城门上建一大楼。
徐州府廨内,旧有一座厅堂,俗传是项籍所造,称“霸王厅”,没有人敢去里面坐,据说谁敢冒犯使用,必有祸害,所以久成废置。苏轼恶其淫名非实,下令将这霸王厅一举拆毁,拆下来的材料,用在东门上建造大楼。这件事,不禁使人想起他的祖父率领健仆,拆毁茅将军庙的故事,到底是苏序的孙儿,有他一样豪迈而正直的勇气。
东门上新建大楼,垩以黄土,名之曰“黄楼”,取五行中土能克水之意。
苏轼将这次抢救水灾的经过,记其大略为《奖谕敕记》,连同皇上诏书,刻石志于黄楼,其详细情形,别卷藏于有司,谓之《熙宁防河录》,备为后人参考。
四 秦七黄九
李常齐州任满,徙官淮南西路提点刑狱,趁这机会,于元丰元年三月寒食节,从济南到徐州来访。至则苏轼还在城外督工,公择作三绝句派人招他回家。苏轼急急慌慌赶来,身上还穿着布衫,满身尘土,执手相见,分不出谁是主人,谁是风尘仆仆的远客。
李常是个非常严肃的学者,但却好酒又好伎乐,苏轼要一洗书生酸气,设非常豪华的寒食宴,召伶演剧,亲撰“宴提刑学士致语”来欢迎这位老友。苏轼座上作诗自谓“醉吟不耐攲纱帽,起舞从教落酒船。结习渐消留不住,却须还与散花天”。一日,听说李常在傅国博家大醉,因为傅家声伎出众,公择抵挡不住红袖劝酒的殷勤。苏轼笑他说:“不肯惺惺骑马回,玉山知为玉人颓。紫云有语君知否,莫唤分司御史来。”
李常将去,苏轼送他笋和芍药花,作《送李公择》诗,深感故人虽多,而出处不尽相同,真正志同道合的朋友,只有数得出的几个,而又天各一方,“有如长庚月,到晓烂不收”。十日欢聚,每天都聊到深夜,侍仆们瞌睡得倒下来了,他们还在痛饮高谈不倦。
李常去后不久,就有两位与公择有关的杰出后辈,到苏轼门下来投贽请益,一是秦观,一是黄庭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