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役本只限于上户,但事繁而役不足时,则递取其次,而现在家赀二百千者都须服役。事实上,连盘碗锅罐都计算在内,家赀不满二百千者,何以为民,则任何人已皆不免于衙前之役,困穷可知。
苏轼希望政府行宽大久长之政,以官榷优与人民,先裕民而后裕国。
苏轼作《思治论》,立论甚大。他说,世有三患,终莫能去:一是宫室祠祷繁兴,钱币茶盐法坏,加以庞大的军事费用,天下常患无财;二自澶渊之盟后,辽与西夏,日益骄横,而宋则战不胜,守不固,天下常患无兵;三则选举法严,吏不重视考功,考铨之法坏,天下常患无吏。
这三大问题的形成,是由于国家没有通盘的计划,没有一定政策之故。五六十年来,规模未立,虽有很多人对这三个重要问题,游谈聚议而上,但都各就个人的见解,做枝枝节节的议论,人心不同,好大者欲王,好权者欲霸,而偷者欲休息,聚讼纷纭,莫衷一是。朝廷发一政,则曰“姑试行之”,成功与否不可知,前政尚未见效,而后政又发,政令纷纭而法日弊,故症结在于“其始规模未立,其卒事功无成”。
他的主张是政府应该于众论中“从其可行者而规模之,发之以勇,守之以专,达之以强,日夜以求合于其所规模之内,而无务出于其所规模之外。其人专,其政一,然而不成者,未之有也”。
苏轼虽然以最大的政治热忱上书时宰,力求稍解老百姓衙前之役的困苦,但是韩琦方欲持重,决不能用这新进的书生之言。
英宗即位,覃恩各有升迁,苏轼在凤翔,其本官为大理评事,是年晋升为从八品的大理寺丞。
翌年,改元为治平元年(1064)。
正月,苏轼自清平镇至盩厔县,商洛令章惇率同僚苏旦、安师孟自长安来谒,同游楼观,访老子出关时的关令尹喜的旧宅与授经台,经五郡城而至大秦寺、延生观;下山西行十余里而至黑水谷,谷中有仙游潭,潭上有南北二寺,倚峻峰,面清溪,林木深翠,怪石不可胜数;潭水深不可测,以绳缒下数百尺不得其底,以瓦砾投之,翔扬徐下,好久才不见;水深如此,而两岸万仞绝壁,山壁之间架一独木为桥,危险万分。章惇邀苏轼过桥去题字山壁,苏轼谢不敢,诗曰:“犹有爱山心未至,不将双脚踏飞梯。”
章惇说:“你不去,我去。”他平步过桥,乘索挽树,摄衣而下。以黑漆濡笔,在石壁上书大字曰:“苏轼章惇来。”再照样攀绳拊树而还,神色不动。苏轼拍拍章惇的背脊道:“子厚他日必能杀人。”
“为何?”惇问。
“能自判(拼)命者,即能杀人。”轼答。6
苏轼既不敢过桥,遂与诸人向潭北循黑水而上,至南寺,以章惇远来,留他们在寺午餐,诗有“野馈惭微薄,村沽慰寂寥”句。饭后,章惇等将往渼陂,遂别。
苏轼还至岐山,与文同相遇于岐下。文同,字与可,梓州梓潼人,他们是西蜀的同乡。与可长得眉清目秀,而志气方刚,淡泊名利。他是画竹的名家,倾谈之下,苏轼称他有四绝,诗一、楚辞二、草书三、画四,为作《文同画竹赞》。与可向人说:“世无知我者,惟子瞻一见识吾妙处。”7自此订交,以后相见之日虽不多,却成为死生不渝的好朋友。
治平元年八月,西夏又大举犯边,入寇静边寨,围童家堡。仓猝之间,朝廷暂以当地的转运使摄帅事,而他却与军中的副总管发生严重的摩擦,军无纪律,民心惶恐,沿边各城,风声鹤唳,整个西北边区都为之动摇。
大军云集西边,凤翔为边军的粮秣供应中心,苏轼职掌所在,就日夜忙于“飞刍挽粟,西赴边陲”的任务,疲惫不堪。
幸而朝廷诏以端明殿学士王素再知渭州,自许州移镇平凉,泾原故老互相欢贺,沿边将士听说老将重来,踊跃传呼,从此旗帜鲜明,鼓角欢亮,军容大振。西夏习闻王素威名,闻讯立即撤兵,至素到任时,虏围已解,他不过宴劳将佐而已,而人心大定。
韩琦以派驻陕西的戍兵太多,军粮不足,请科陕西民户,三丁抽一,籍为义勇军,得十四万人。军粮不足而籍民为兵,因为义勇可以不必供食之故。当时的谏官司马光上疏累谏,不听。诏下之日,苏轼便须巡回所属各县,亲自提举这件“刺勇”的大事,而他所亲眼目睹的,则是“愁怨之民,哭声振动”。但这是诏令,地方官责在奉命行事,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