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至十一月间,与黄鲁直、程之才书中,仍说数日来又苦痔病,百药不瘳,再断肉菜五味,又做小乘的静坐功夫,希望日戒一日,能够消退这个缠绵的病痛。
苏轼一向对于带有神秘色彩的事事物物,饶有兴趣,年轻时就已向往道家的神仙之说,以后每逢遭遇灾祸,心里便产生突破世网的强烈欲望,则神仙世界对他的诱惑,也就乘时再起。
修仙必须炼丹,丹有内丹、外丹之分,《抱朴子·内篇·对俗》引《仙经》说:“服丹守一,与天相毕,还精胎息,延寿无极。”即是指此二者,前两句指服食,后两句指呼吸——模仿胎儿在母腹内的呼吸方法。
内丹是修炼自己身体内丹田所蓄的元气,调摄阴阳二气的消长盈缩,就是呼吸吐纳之术。苏轼谪黄州之初,与苏辙相会陈州,夜闻子由脐腹间隆隆如雷声者,即是他在床上行气,苏轼很羡慕他这功夫,认为定能“先我得道”。
外丹即是烧炼丹药,服食之用。炼丹术,始见于东汉魏伯阳所著之《参同契》,言曰:
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埃尘。将欲制之,黄芽为根。“姹女”是指流动而晶亮的水银(汞),“黄芽”则是硫磺、丹砂。这两者的化合物,其成分就是硫化汞(HgS)。魏伯阳的研究,已经掌握了汞和丹砂的化学性,开炼丹的先河。魏伯阳后百余年,而有葛洪,洪以毕生之力,实验丹药,成为我国科学史上的炼丹大师。
葛洪,出生于三国时代的吴国。吴被晋朝灭亡后,他即离开故乡(江苏句容),去都城洛阳,欲寻异书,不料碰上“八王之乱”,归乡路断,他只好跟着朋友,远走广州。
苏州南海县令鲍玄,是个有名的炼丹家。葛洪自少热爱神仙导养之术,就投拜在鲍玄门下,研究炼丹,以后虽也做过若干年的小官,到五十岁时,听说交趾地方所产的丹砂最好,便向朝廷求为距离交趾最近的勾漏(广西容州)县令。行至广州,看到罗浮山,爱其地幽静,他就弃勾漏县令不做,在山中闭门修炼,终于罗浮。
葛洪留下一部伟大的著作——《抱朴子》,《内篇》二十卷,《外篇》五十卷,其中第四卷《金丹》,第十一卷《仙药》,第十六卷《黄白》,就是分别讲述炼丹、合药和炼金的专论。
《金丹》篇中说:“丹砂烧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意即红色的丹砂,经过烧炼,就能得到银色的汞(水银);再用黄色的硫磺烧炼,它又还原为丹砂。此在李白诗中,被称为“还丹”,所谓“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迭道初成。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者是也。
丹砂这种化学反应事实,在今日看来,只是非常普通的常识;但是古人对于任何不能理解、不明了的东西,都抱着神秘的态度,认是神物。当目睹这种物质变化如此神奇,目眩心惊之余,就认它即是秦皇汉武以来,求之不得的长生不死的仙药。
唐朝尊奉道教,几同国教,炼丹术就托道教以自重。上自太宗,下迄僖宗,以及当时的公卿名士无一不和道士往还,求丹服食。宰林李泌、刘晏、卢钧,诗人李白、贺知章、白居易,武将安禄山、高骈、董昌等都热衷此道,流风余韵,至宋未衰。
唐开元年间编纂的《道藏》,所收有关炼丹的著作,至少有一百种以上。苏轼服官凤翔时,曾于终南山太平宫溪堂读过此书。后来谪居黄州,眉山道士陆惟忠又传授他“内外丹指略”,苏轼试过烧炼,所以王巩贬往宾州,苏轼写信托他访求当地名产的丹砂,书曰:
丹砂若果可致,惟便寄下。吾药奇甚,聊以为闲中诡异之观,决不敢服也。苏轼当时搞过这个玩意,虽自言“决不敢服”,但有人认为他在黄州患赤眼,患疮疖,此愈彼发,很可能就是服用了性分非常燥烈的丹药之故。
元祐期间,苏轼职事繁忙,无暇顾及炼养。这次被贬岭南,万念俱灰,在虔州谒祥符宫时,便已决心从此专心学道,作《书白乐天庐山草堂事》,即曰:
白乐天作庐山草堂,盖亦烧丹也。欲成,而炉鼎败。明日,忠州刺史除书到,乃知世间、出世间事不两立也。仆有此志久矣,而终无成者,亦以世间事未败故也。今日真败矣。《书》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信而有征。绍圣元年十月二十二日。苏轼一到惠州,在嘉祐寺落了脚,即作《思无邪丹赞》,等于是一篇决心炼丹求仙的誓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