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与八丈沟相关联的万寿、汝阴、颍上三县,旧有坡塘,久已化为民田,或由政府永租与佃户使用,为时都在五六十年以上,几与自产无异。假如一旦强制收回,则那三县的农民失业者必众,人情骚动,为害不小。
苏轼以《论八丈沟利害不可开状》申复尚书省,打消了这个为害地方的计划。
颍州农田收成,经常不好,这年又苦干旱,苏轼虽也遣官向张龙公庙祈雨,但认为根本的工作应该是办好水利工程。为此他奏请朝廷将原来派修黄河的夫役,留一万人开掘辖境内的沟洫,顺便构筑清河三闸,通焦陂水,浚治西湖。经诏许施行,直到他离任以后,才次第完成。
这年秋天,与颍州相邻的庐州、濠州、寿州都大闹饥荒,老百姓吃树皮草根为活,盗贼蜂起。逃荒的难民,扶老挈幼,络绎于途,万一北来,颍州首当其冲。苏轼说:“若流民至颍,而官无以济之,则横尸布路,盗贼群起,必然之势也。”抚辑难民,政府必须先有准备。所以,他于十二月二十五日上《论淮南盗贼,乞赐度牒、籴斛斗,准备赈济淮浙流民状》,打算卖了度牒,购储小麦、粟米、菉豆(绿豆)、豌豆四色,封桩斛斗,候有流民到州,逐旋支给赈济。
这时候,腊月严寒,久雪不霁,苏轼与通判赵令畤登女郎台远眺,只见白茫茫一片银色世界。晚上耽念着,如此冰封雪冻的日子,那些无衣无食的饥民怎么得了?兀是睡不着觉,心想先拨出百余石粮食来,做炊饼救济他们。将这主意和王夫人商量时,夫人说:
“你从前曾听傅钦之(尧俞)说过,赵签判在陈州时,办赈济有功,何不与他商量办法?”
天还未亮,苏轼便派人折柬相邀。令畤到后,便说:
“这问题,我心里早已有了腹案。目前小民的困乏,不过是粮食和燃料两项,义仓有积谷数千石,便可支散,以救贫民。作院有酒炭数万称,酒务有柴数十万称,可以照原价出卖。贫民得此两项,困难就解决了。”
苏轼大喜道:“吾事济矣!”立刻草放积谷赈济奏,一面便叫赵令畤去办。6教授陈师道卧病在床,听到这事,非常感动,寄了诗来,题名“雪中”:
掠地冲风敌万人,蔽天密雪几微尘。漫山塞壑疑无地,投隙穿帷巧致身。映积读书今已老,闭门高卧不缘贫。遥知更上湖边寺,一笑潜回万室春。苏轼和作,但说:“忍寒吟咏君堪笑,得暖欢呼我未贫。”充满了民胞物与的热情。
灾荒是盗贼的温床,百姓的饥寒固然需要救济,而盗贼的缉捕,确保治安,更其不容疏忽。
本州旧有管三、陈钦、尹遇等一帮剧盗,打家劫舍,为民大害,虽经前任剿灭大半,但头目尹遇始终在逃,依然结伙为盗,自称大王,白昼骑马于镇市中劫人,凶悍无比。
苏轼访闻汝阴县尉李直方,素有干才,忠勇负责,就将此事责成于他,对他说道:“君能擒此贼,当向朝廷力言,给予优赏;不获,亦以不职奏免。”
直方惶恐受命,他有老母,已经九十岁了,母子泣别而行。
直方先在就近处缉获尹遇的党羽,侦得尹遇已经远逃到寿州霍邱县的成家寨去了。他就亲率弓手追缉,化装为贩牛小客,到尹遇匿处掩捕。尹遇持械抵抗,直方亲手将他刺倒,遂一举成擒。
苏轼认为直方儒者,却能捐躯奋命,忠义可嘉,应该给予奖励。但是宋朝的法律,官员躬亲获盗,须在半数以上,才合恩例,是只论人数,不讲首从的,所以官吏捕盗者少,而大盗漏网者特多。苏轼没有办法变更法律,无以酬直方。
直到自己积资应该迁升朝散郎一官时,他便请求朝廷将此一恩例,移给直方充赏,“亦使臣今后使人,不为空言”。不料仍为吏部所格。人谓苏轼不欲参加磨勘,是他不在乎爵禄的高处,其实他只是对李直方负责实现他的诺言而已。
匆匆过了新春,元祐七年二月,朝廷告下,调苏轼以龙图阁学士充淮南东路兵马钤辖知扬州军州事;晏知止来代。
苏轼决心俟机求退,不料还有这次调职的新命。不过心想到扬州去转一转也好,希望从扬州一直回家乡去,等候子由回来,就这样独自做着非常朴素的还乡之梦:
今年吾当请广陵(扬州),暂与子由相别。至广陵逾月,遂往南郡。自南郡诣梓州,泝流归乡,尽载家书而行,迤逦致仕。筑室种果于眉,以须子由之归而老焉。不知此愿遂否?言之怅然也。(《东坡志林》)但是,每一想到独在朝中孤军奋斗的老弟,心里总有说不出的迷惘,寄一阕《满江红·怀子由》词给他,重坚旧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