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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新传(229)

作者:李一冰

嘉祐中,予与子由同举制策,寓居怀远驿,时年二十六,而子由二十三耳。一日,秋风起,雨作,中夜翛然,始有感慨离合之意。自尔宦游四方,不相见者,十尝七八。每夏秋之交,风雨作,木落草衰,辄凄然有此感,盖三十年矣。元丰中,谪居黄冈,而子由亦贬筠州,尝作诗以纪其事。元祐六年,予自杭州召还,寓居子由东府。数月,复出领汝阴,时予年五十六矣,乃作诗留别子由而去。床头枕驰道,双阙夜未央。车毂鸣枕中,客梦安得长。新秋入梧叶,风雨惊洞房。独行残月影,怅焉感初凉。筮仕记怀远,谪居念黄冈。一往三十年,此怀未始忘。扣门呼阿同(辙,一字同叔),安寝已太康。青山映华发,归计三月粮。我欲自汝阴,径上潼江章。想见冰盘中,石蜜与柿霜。怜子遇明主,忧患已再尝。报国何时毕,我心久已降。虽然明知苏辙位居执政,不能随便抽身与他同归,但自个儿心里,总还痴望,明年此日,可以相将还乡,像两只鸥鸟没入烟波浩淼的大海里一样,不再被人记忆。题《子由书王晋卿画山水》诗,写出他这一份期待的心理:

此境眼前聊妄想,几人林下是真休。我今心似一潭月,君已身如万斛舟。看画题诗双鹤鬓,归田送老一羊裘。明年兼与士龙去,万顷沧波没两鸥。苏轼既出,同时,他的长子苏迈得授河间令,也要走了,现在只剩苏辙一人在京,继续留任尚书右丞。刘挚及其打手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心腹杨畏,那个世称杨三变,向与邢恕狼狈为奸的现任殿中侍御史,便会合谏官郑雍、安鼎全力向苏辙进攻了。

无奈苏辙谨言慎行,让人抓不着他的短处,说来说去只是举荐王巩除知宿州为不当这一节旧话而已。

政坛里的打手,打人成了习惯,不论何时,都须有个攻击的目标,倘若没有敌人可打,就打自己的同伙。他们没有是非,没有道义,凡是挡在路前面的都是障碍,都是攻击的靶子。玩火的刘挚,不幸终于得了引火烧身的报应。

问题出在邢恕谪官永州时,曾经写信给刘挚,挚复书中,有“第往以俟休复”这样一句话。有个叫茹东济的人,将这封信抄了下来,被杨畏、郑雍二人弄到手,便加笺注道:“休复者,语出《周易》。以俟休复者,俟他日太皇太后复子明辟也。”他们又攻击刘挚的儿子斯立与章惇诸子(章致平等)往来甚熟,刘挚也常接近他们,指为“延见接纳,为牢笼之计,以冀后福”。

此不啻直接诬言太皇太后有意改立她的亲子,如京外的谣言一样。太皇太后非常生气,当面诘责刘挚道:

“言者谓卿交通匪人,为异日地。卿当一心王室,若章惇者,虽以宰相处之,未必乐也。”

这句话非常沉重,语意双关,骂章惇亦所以骂刘挚。刘挚惶惧,上章自辩,几个执政同僚也替他说了话。然而,太皇太后说:

“垂帘之初,挚排斥奸邪,实为忠直;但此二事,非所当为。”

于是,权倾一时的尚书右仆射刘挚便罢相了,出知郓州。时在同年十一月间,距苏轼离京,不过两个月,正应了《书破琴诗后》的话:“逆旅浮云自不知。”

1〔宋〕张端义:《贵耳集》。

2诗自注:“仆顷以诗得罪,有司移杭取境内所留诗,杭州供数百首,谓之诗帐。”

3〔宋〕周煇:《清波杂志》。

4叶梦得《避暑录话》亦详记此事,盖梦得为叶温叟之侄孙,得闻于其叔祖,所述殊不正确,如诋苏轼为“自私其州”。其实润州亦浙西路所辖属,何私之有。

5本集:《元祐五年五月奏户部拘收度牒状》。

6〔宋〕苏轼:《东坡志林》。

7〔宋〕何薳:《春渚纪闻》。

8〔宋〕何薳:《春渚纪闻》。又周煇《清波别志》所记,事同而略简,其结语曰:“倘遇俗吏苛刻,必断治伪冒,没入其物,还有此气象乎!”人治国家,重教化而轻刑罚,宋朝更是一个特别尊重士人的时代。苏轼此举,不能用现代的眼光来批评他。

9苏轼于熙宁四年辛亥(1071)六月签判杭州,至元祐五年庚午(1090),恰为二十周年。

10〔宋〕周煇:《清波别志》。

11本集:《圣散子前后叙》。

12本集:《钱塘六井记》。

13本集:《乞子珪师号状》。

14〔宋〕周密:《武林旧事》。

15沙门慧皎《高僧传》:“唐李泌读书衡岳寺,察懒残所为非凡人,聆其中夜梵唱,响彻山林,先凄怆而后喜悦,必谪堕之人,时将去矣。中夜潜往谒焉,懒残命坐,发火取芋以啖之,曰:‘慎勿多言,领取十年宰相。’后拜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