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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新传(21)

作者:李一冰

身,以体貌丰伟为合格;

言,以言辞辨正为合格;

书,须楷法遒美为合格;

判,须文理优长为合格。

这四项以书、判为重。身、言两项,类似现在的面试;后面书、判两项,则是应用书牍的测验,这是做官的人所必须具备的条件。

经过“流内铨”的考试合格,吏部铨派:苏轼授河南福昌县主簿;苏辙授河南渑池县主簿。

吏部铨叙,只能注拟州县官幕职,进士及第者,例授九品,县主簿都是从九品的职官。

这种但凭年资的任用办法,实与北魏崔亮的“停年格”、唐代裴光庭的“循资格”相同,只能培养官僚,不足以拔擢青年才俊,如有奇才异能之士,徒使沦为州县小吏,以后很难出头,实是国家严重的损失。

苏氏兄弟,皆辞不赴。

八月,苏洵被任命为试校书郎。秘书省校书郎,官虽止于从八品,但为士大夫间所最看重的清职,由此可登馆阁,践言路,假如运气好,更迁起居院,就可入侍讲筵也说不定。宋代的清职,几乎无有不试而任的,这次苏洵以布衣召用,不试而任,可以说是非常的恩遇,此盖欧阳修大力斡旋的结果,但是老苏还是不就,他的理由一是待遇太薄,“实以家贫无赀,得六七千钱,诚不足以赡养”;二则此仅“试衔”,忍穷耐老,望而未可必得。

他说:“凡人为官,稍可以纾意快志者,至京朝官始有其仿佛。自此以下,皆劳筋苦骨,摧折精神,为人所役使,去仆隶无几也。”这几句话,虽然道尽了千古小公务员的伤心之处,但其真实的原因还是在于年已老大,不堪磨炼。他说:若为少年,今且守选数年,然后得窥尚书省门,又待阙岁余而到任,幸无差错,又守选,又待阙,如此熬过十四五年,满七八考,又幸有举主五六人,然后才敢希望改官,“至此时也,洵年七十矣。譬如豫章橘柚,非老人所种”,因为等不到它成长结实也。(《上韩丞相书》)

是年,王安石以提点江东刑狱召入为三司度支判官。

安石,字介甫,江西临川(今江西抚州)人,真宗天禧五年(1021)生,仁宗庆历二年(1042)成进士。知鄞县四年,通判舒州,中书札召试馆职,以家贫母老而不赴。陈襄首为上荐,将他与一代大儒胡瑷并举,称其笃于古学,而文辞政事,亦都有闻于世。仁宗至和元年,欧阳修荐为谏官,称其“德行文学,为众所推,守道安贫,刚而不屈”。皇祐三年(1051)文彦博、韩维同荐,朝廷任命为集贤校理,但他都借口家累,辞不应命。嘉祐元年王安石为群牧判官,欧阳修第二次于再论水灾状中,以王安石与包拯、张环、吕公著四人共荐,赠诗则曰:“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朱门歌舞争新态,绿绮尘埃拂旧弦。常恨闻名不相识,相逢尊酒盍留连。”比之为李白、韩愈,推许可谓极至。但是安石报诗,却说:“他日傥能窥孟子,此身安得望韩公。”处欧阳为韩愈,而自期为孟子,这样妄自尊大的口气,欧阳修大度宽宏,并不为嫌。26

其时,司马光与王安石同为群牧司判官,包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院中牡丹盛开,包公邀同赏花,时酒相劝。司马光素来不喜欢喝酒,碍于主人的情面,只好勉强干杯,而安石终席滴酒不沾,包公不能强。司马光说:“光以是知其不屈。”27

嘉祐三年(1058)王安石知常州,再移提点江东刑狱,上仁宗皇帝万言书,建言国是。安石虽然不在京师,而朝廷的达官贵人,都已熟闻其名,尤其世方争权夺利之不暇而安石则屡诏不起,自甘于地方小官,远离名利之场,大众都刮目相看,交相延誉。

王安石抵京后,欧阳修劝苏洵往交这位杰出的名士,但苏洵说:“我知道这个人,凡是不近人情者,很少有不为天下之患的。”老苏不愿意有这样一个朋友。

世传苏洵有《辨奸论》一文之作,痛骂王安石“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又说:“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等等,极口丑诋。

此文《嘉祐集》不载,是真是伪,聚讼莫决,若是后人伪作,则张方平所撰墓表及苏轼本集所见《谢张太保撰先人墓碣书》也都是一连串相关的伪物了。不过,两宋文人,对于王安石抱有甚深的成见,不但普遍排斥,甚且造作许多诡异的故事来中伤他,《宋史》又糊里糊涂地采入引用,此文始见邵伯温《邵氏闻见录》中,邵氏正是一个颇具偏见的作者,梁启超撰《王荆公传》引李绂(穆堂)之《书〈辨奸论〉后》,断为伪作,非为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