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黄牛峡、扇子峡,登虾蟆碚,而至下牢关,夹江千峰万嶂,奇形怪状,不一而足,欧阳修《下牢津诗》所谓“入峡山渐曲,转滩山更多”者是也。再过三十里,则已见江南的一片平原,舟甫出峡,人人额手相庆,如得更生。
至夷陵,这是欧阳修曾被谪居的小邑。他们专诚往访了欧阳修所筑的至喜堂。过荆门十二碚,皆高崖绝壁,巉岩突兀,以险固得名。十二月八日才到江陵驿。
三苏父子自眉州舟行,至荆州出陆,水路一千六百八十余里,舟行六十日,过郡十一,县三十有六。
这六十日中,舟中无事,父子三人共做了一百篇诗赋,合为《南行(前)集》,苏轼作集叙(因避父祖名讳,所以他们父子写序,都作叙或引),首述作文的态度曰:“夫昔之为文者,非能为之为工,乃不能不为之为工也。……自少闻家君之论文,以为古之圣人有所不能自已而作者,故轼与弟辙,为文至多,而未尝敢有作文之意。”这是苏轼文论中一个非常基本的观念。
《南行集》没有传本,今从三苏集中寻绎出来,得苏轼之作四十二篇,苏辙二十三篇,附老苏所作及各赋共七十二篇,散佚者已逾三分之一。
苏氏一家在船舱里闷了两个月,亲历三峡之险,实已精疲力尽。到得荆州,已是十二月中旬,腊鼓频催,凋年急景,行路也不方便,所以就在荆州住下来,过了年再走。
苏轼因当地的风土见闻,作《荆州十首》,其第一首曰:
游人出三峡,楚地尽平川。北客随南贾,吴樯间蜀船。江侵平野断,风卷白沙旋。欲问兴亡意,重城自古坚。这是苏轼的少作,饶有杜甫《秦州杂诗》的风貌。
嘉祐五年(1060)正月初五,他们从荆州启程,陆行赴京。经浰阳,渡汉水而至襄阳,苏轼作古乐府《野鹰来》《上堵吟》《襄阳乐》三首,又去南阳城南二十里登访了诸葛亮的隆中草庐,拜观了武侯的遗像。
过唐州(今河南唐河县,宋属京西南路),太守赵尚宽正在发动戍卒、招揽流民,共同从事修复三陂、疏浚召渠的水利工程。这项工程做好了,足以灌溉民田数万亩,而且使濒临饥饿边缘的流民和淮湖一带失业的老百姓来做工,可以用自己的血汗和力气,分到陂渠附近的荒地,耕种落籍。
在那个“民以食为天”的社会里,农田水利工程的重要,固不必说,而化荒地为良田,收游民为自耕农,此于安定社会方面的贡献,又岂仅增产而已。苏轼对赵太守这项工作,敬佩万分,他虽是一个过路的旅客,不能亲执壶浆箪食,帮助赵太守迎劝四方的来者,独为《新渠诗》五章,代赵太守告于道路,即如现在布告。其中一章说:
侯谓新民,尔既来止。其归尔邑,告尔邻里。良田千万,尔择尔取。尔耕尔食,遂为尔有。继续行程,二月至许州,始识范文正公(仲淹)次子纯仁,时任许州签判,范苏订交自此。时正春光明媚,苏轼往游许州西湖,但见游人如鲫,提壶携酒,非常热闹,而苏轼却想着欢游背后有人寒饿,诗言:“……池台信宏丽,贵与民同赏。但恐城市欢,不知田野怆。颍川七不登(七年年成不好),野气长苍莽。谁知万里客,湖上独长想。”
过汝州,游颍考叔庙。至尉氏,大雪纷飞,酷寒入骨,苏轼独留驿所,取酒解寒。忽然,有一来自北方的旅人狼狈进来,头戴的竹笠上已经积雪盈寸,下马登堂,面色苍黑,冻得全身僵硬。苏轼现成有酒,就邀他过来同饮。主人持杯未举,那来客却已顾不得客气,斟满大杯,一倾而尽。其时,外面风狂雪暴,“千门昼闭行路绝”,如临世界末日,而驿所里这两个同是风雪中的旅人,则酒暖颜酡,相与笑语不绝,一直喝到天黑。次日天明客去,苏轼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但见他横策上马而已。
大苏自荆州陆行京师,途中作诗三十八首,小苏《栾城集》中仅存七篇,两人共四十五首,后人编为《南行后集》。
十 老苏的一官难求
嘉祐五年(1060)二月十五日,苏氏一行到达汴京,于西冈租了一栋宅子居住。宋代入仕的途径很多,单是从贡举出来的选人已经不少,官员缺额有限,皇祐年间,就已三人而待一缺,因此,殿试中式的进士,只是得到任官的资格,要做官,尚须通过吏部的典选和注拟。
轼、辙赶往京都,就是为去参加吏部的“流内铨”25。吏部择人之法,举办身、言、书、判四项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