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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新传(23)

作者:李一冰

《上两制书》说,轼本是草茅下士,现在列名为州县小吏,而诸公则是可与人主揖让周旋的人,贵贱的分际非常辽远。然而轼所学者圣贤之道,所习者圣贤之言,所守者圣贤之分,故敢踽踽而来,仰不知明公之尊,俯不知其身之贱,不由绍介,不待辞让,而直言当世之故,无所委曲者,以为贵贱之分,非所以施于此也。

他检送富弼的是策论五十篇中的二十五篇,“贫不能尽写而致其半,请观其大略”。上曾公亮者,献其文凡十篇,“惟所裁择”。苏轼志气如虹,昂首于权势之外的风度,在这些地方,非常生动地表现了出来。

兄弟俩当时的生活,实在非常清苦。若干年后,苏轼和他的朋友刘攽(贡父)谈起读书怀远驿时,每日三餐,饭桌上只有白饭、白萝卜和盐三样食物,戏称之为“三白饭”。刘攽是个惯开玩笑的人,过了一段日子后,他忽折柬邀苏,去他家吃“皛饭”。苏轼已经忘记前事,认为贡父读书多,所谓皛饭定然别有典故,到时兴冲冲赶去赴约,待见到他家餐桌上只有白饭、白萝卜和一碟子食盐时,才悟到已为贡父所戏,但仍欣然就食,吃得津津有味。28

时光过得很快,在怀远驿倏忽已逾半年,七八月间的天气,白昼还是秋暑难挡,兄弟俩挥汗如雨,但是有个晚上,忽然刮起西风来,风声非常凄厉,一阵阵落叶,穿窗入室,寒气袭人,间又下起潇潇冷雨,更是一番凛然秋意。

苏辙年轻时,有肺病,身体很单薄,起来要去找件夹衣穿,苏轼正在读韦苏州(应物)集,刚读到《与元常全真二生》诗,“那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两句,不禁触景生情,意识到兄弟俩现在拼命准备考试,一旦做了官,各自宦游四方,从此就要分离。眉山老家中,两人无忧无虑,闲居读书的那份悠然生活,就再也不容易有了。

兄弟俩就此讨论起前途来。清贫人家的读书子弟,怎么推得开求仕谋生这条唯一的出路,只能希望及早从仕路上退出来,同回故乡,才能对床而卧,共度风雨之夜,寻回他们的旧梦。

兄弟俩就在怀远驿做了“风雨对床”的约定,此后四十年间,两人都念念不忘这个旧约,然而由于可悲的人生羁绊,终身不能实现。

嘉祐六年(1061)七月,诏以起居舍人知谏院司马光、同知谏院杨畋、知制诰沈遘(文通)为秘阁考官。

凡举制策者,于前纳文卷经两制看详,列等次优以上,才得参加秘阁考试六篇论文。这次的考题是:一、王者不治夷狄论;二、刘恺、丁鸿孰贤论;三、礼义信足以成德论;四、形势不如德论;五、礼以养人为本论;六、既醉备五福论。

秘阁试六论规制非常严格,甚难通过,当时的士人目为“过阁”,意指难如过关。六论每篇不得少于五百字,须一天一夜内写成。风檐寸晷,时间紧迫,一般考生但求充分发挥意见,无法考究文辞工拙,所以向来皆不起草,文章都不能工。苏轼为文,意思充沛,下笔如流泉汩汩涌出,不能自已,因此,他独可从容起稿,及时完篇,而文义粲然。当时的人,都认为这是很难得见的天才。

秘阁六论及格后的八月二十五日,仁宗皇帝御崇政殿,亲试“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策问。策题长达五百余字,规定对策字数应在三千字以上,当日内完成。苏轼举条而对,文长五千五百余字,本于深厚学养,济之以一腔忠诚,痛快淋漓地极论国是,写得甚是得意。所以登科后,他慷慨自言道:“敢以微躯,自今为许国之始。”

这次制科,四人中录取三人:著作佐郎王介、福昌县主簿苏轼、渑池县主簿苏辙。

制策取士,特别郑重,考官定等之后,言官(包括御史和谏官)例得复核。

评核的结果,苏轼得第三等,王介得第四等。科制分五等,宋朝自有制策之试以后,第一第二两等,皆是虚设,从来无人得过,普通都以第四等中选。苏轼以前,只有吴正肃公(育)一人,曾入三等,苏轼是自有制科以来获此最高评等的第二人。

苏辙对策,极言尽谏,语甚切直,司马光非常推许,定为三等,但却发生了争议。覆考官胡宿以为此卷出言不逊,坚持不可。司马光与范镇商量,范镇主张降等录取,另一覆考官蔡襄说:“吾三司使也,司会之言,吾愧之而不敢怨。”只是推卸,而胡宿力主黜落。事情不得解决,闹到皇帝那里,帝诏:“差官复位。”复位的结果,也主张黜落苏辙。是科,弥封卷号,苏轼为“臣”字,苏辙为“?”字。司马光奏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