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人物传记 > 苏东坡新传(17)

苏东坡新传(17)

作者:李一冰

欧阳修不但介绍他晋见名公巨卿,并且叫他的门客晁端彦(美叔)去访苏轼,说这个人将来一定能够盛名于世,嘱与定交。

梅尧臣是老苏的老朋友,他看到轼、辙兄弟时,他们的年纪都还很小。后来作《老翁泉诗》赠苏洵,有“岁月不知老,家有雏凤凰。百鸟戢羽翼,不敢呈文章。去为仲尼叹,出为盛时翔”之句,对苏氏兄弟更是赞誉非常。

因是父执,苏轼尊之为梅二丈,说他长身玉立,秀眉大耳,额头泛着红光,酒量很宏,饮过百盏,他就端坐高拱不语,此时算是醉了。

榜发后,苏轼往谢这位父执,圣俞问道:

“《刑赏忠厚之至论》中,有‘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这两句话,典出何书?”苏轼坦然答道:“想当然耳。”18

在这场兄弟同登进士第的喜庆中,传说苏洵禁不住有点遗憾的样子,有人问他的感想,他道:

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不论此传说中的话语是真是假,想象苏洵心中,正可有此感慨。19

轰轰烈烈的考前考后的忙乱,到了是年八月,粗告静定,但一不幸的噩耗,如晴天突生霹雳,忽自眉山传来京师。轼、辙兄弟的母亲程太夫人已于本年四月初八日卒于纱縠行的老家。

八 母丧

老苏接到程夫人的噩耗,最早已在五月底,“变出不意”,父子三人仓皇出京,奔丧返蜀。

程夫人是个非常要强的妇人,她以眉山巨室的千金,下嫁苏家,不以清寒为嫌,认为只要大家努力,未尝不能出人头地,没想到她的丈夫游荡不学,口虽不言,心里总是抑郁难解。幸得苏洵自己觉悟,下帷苦读,她便抖擞精神,将全家内外大小事务,一手包揽,不让丈夫分神。

老苏外出求仕,她更将教育儿子的责任担当起来,经常陪伴儿子,青灯共读。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面,本已很难,尤其是房份间经济环境发生高下的变化时,更不易处。程夫人是个有见解、有胆识的妇人,不甘心屈居人下,便从老家搬了出来,在纱縠行街上赁屋而居;但在宗法社会里面,这是一件不易得人谅解的行为,她也无可奈何。

老苏外出两年回来,一事无成,戚党里邻间不屑的眼色,她得忍受。唯一成长的女儿又不幸既嫁而死,导致老苏和她的母家闹得那么决绝,断绝往来的是她的骨肉血亲,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打击,但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逆来顺受。

丈夫带着两个儿子赴京赶考,她孤单单的一个人,带着两个年轻的媳妇看家,最多不过四十余岁,何以忽然逝世,诚然是一件意想不到的变故。

老苏个性刚强,责人甚严,对他的夫人,似乎也很冷漠,甚至和厌薄他的故乡一样,也厌薄他的夫人。程夫人只能像那个时代所有的女性,将她一片心血,寄望于两个儿子,但是等到她的两个儿子登了第,薄命的程夫人则又撒手人寰了。

三苏回到家门,只见屋庐倒坏,篱落破漏,正如一栋逃亡无人的家屋,如今新丧在堂,更增一重凄凉空洞的光景。老苏在京,甚不得意,这次又经溽暑之下的长途奔波,回来后,疾病侵寻,自己觉得不数日间就忽然变成了一个老翁,深感生命的脆弱,不免心灰意冷起来,谢绝与人过往,杜门不出。

苏洵为程夫人茔葬于武阳安镇山下。山分左右两股,中间偏右的坡地上,有一大井,蓄潴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名曰“老翁井”,虽旱不竭。苏洵在泉上筑了一个亭子,作《祭亡妻文》,最感激她教养两个孩子的辛苦:“惟轼与辙,既冠既昏(婚)。教以学问,畏其无闻。昼夜孜孜,孰知子勤。”而现在唯一可以安慰她的,也只有“亦既荐名,试于南宫。文字炜炜,惊叹群公。二子喜跃,我知母心。非官实好,要以文称”。而生者的哀伤是“归来空堂,哭不见人”了。

于是,轼、辙在乡,依礼守制。

嘉祐三年(1058),宋朝名相王旦的儿子、龙图阁学士王素(公仪)从定州来知成都20,苏轼以在籍进士的身份,就本乡民生疾苦,赋税太重的问题,上书进议有关蓄兵赋民之事。略曰:蜀人劳苦筋骨,奉事政府,但犹不免于刑罚。有田者不敢望以为饱,有财者不敢望以为富,惴惴焉恐死之无所。然而,民困已深时,是为政者最容易为老百姓做事的机会,希望他不要错过。国家向老百姓收税来养兵,两者应该兼顾,不能厚此薄彼。兵士离心,还是小乱,民怨深积,却足酿造大乱,所以希望他两存而皆济。又说,天下不可能完全没有贪暴的官吏,只要在上者能够公开接纳诉苦,老百姓就有依靠。如现在,老百姓有冤无处申,申诉了也不听,甚且指为凶民,阴中其祸。吏治到了这个地步,老百姓就无死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