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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传(60)

作者:梁启超

欧阳修也发表了他的看法:

国家自从景德(宋真宗年号,1004—1007)年间罢兵以来,至今已经三十三年了。经历过战争的军人几乎都死光了,后来的这些人未曾听过战鼓响,也没有见识过战场上的阵势。生在无事的年代而又衣食无忧,怎能让他们不骄横懒惰?如今,军人入住营房,连被子都不自己拿,而支使别人帮他拿。禁兵发放粮草,自己不去扛,反而雇人帮他们扛。他们这样骄气,怎么肯于不怕辛苦浴血奋战呢?前些天,西部边防的官吏,比如高化军的齐宗举两次用兵都打了败仗,就是这个道理。如果这些兵不怕辛苦,很能战斗,消耗一些农民的赋税和劳役也就罢了,无奈这些兵徒有虚名,只是一些骄横懒惰、毫无用处的人。古时候,凡是高大健壮的人都在田地里耕种,农闲的时候,国家才教他们一些作战的本领。如今完全不同了,一遇到灾年荒年,州郡的官吏就拿尺子度量百姓中高大的人,并测试他们是否健壮,招募他们去当禁兵;次一等的,他们让个头不够尺寸而且稍显怯弱的人去做厢兵。官吏招募得多了还有奖赏,老百姓将要穷困的时候则争相报名投军。所以,一经灾年荒年,留在田地里务农的人都是老弱之人。官吏们说,这些人,不招募他们当兵,恐怕他们会去做强盗。唉,只知道他们一时没有成为强盗,却不知道终身骄横懒惰,等于偷吃国家的赋税呀。古时候,高大健壮的人在田里耕种,年老体弱的人闲散懒惰;如今高大健壮的人闲散懒惰,年老体弱的人倒在田里耕种。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呢?诚然,老百姓在田里出力流汗,吃的可能还是猪狗之食;而一旦当了兵,就能终生安逸快乐,不愁吃穿了。这样一来,田里务农的人不得不每天减少了。所以说,有一种诱惑百姓的弊政,说的就是它。

欧阳修灼艾帖

又说:

古代善于用兵的人可以让这些兵赴汤蹈火,而对于如今的厢兵、禁兵,官吏不敢役使,逼不得已而暂时用他们一下,都要说借请,意思是说,请他们为自己做事。这些兵相互之间说话也说“某官员请我”,而且官府的文书也写着“请”字。奖赏是为了酬谢他们的辛劳。如今,因为国家要举行盛大庆典的缘故,没有辛劳也要奖赏,三年一次,要花费八九十万贯钱,官吏不敢耽误一天。士兵得到奖赏,不会因为没有功劳而心生愧疚,反而互相攀比,为多少而争执,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拿起武器,聚众闹事,要打皇上派来的朝廷命官。没有什么事的时候就是这样,可见这些兵是多么骄横。而这些兵为什么敢这么骄横呢?原因就在于没有很好的手段使用他们,法制也不够健全。过去的五代之乱可以说达到极限了,五十三年里,有五个姓〔分别是朱、李、石、刘、郭(柴)〕十二个君主(应为十三个君主——编注),其中亡国被杀的,最年长的不过十几岁,最小的甚至只有三四岁。这些君主难道都是很愚蠢的人吗?他们的心里都喜欢祸乱而不盼着有长治久安的办法吗?我看他们不能力挽狂澜的原因还是时代造成的。当时,五代统治者所据的中原四周被外族和割据势力包围着,东边有汾晋,即刘旻的北汉;西边有岐蜀,即王建的前蜀和孟知祥的后蜀;北边有强胡,即契丹;南边有江淮、闽广、吴越、荆潭,即所谓“十国”。天下被分为十三四份,四面环绕着中原地区。这样一个狭小的地区又被叛将强臣占地割据着,那些君临天下的人都是那种治理国家的日子很短,威严和德行都没有传播很远的人。以武力显示其强硬的君主,也只能守住自己这一代,不幸遇到不成才的子孙,不过传一两代又使天下陷入大乱的局面。因此,君主全力养兵就像小孩子喂养虎狼,只担心它们不听话,不能为我所用,哪还敢控制它们?这个国家就像一座破房子,修补它的内室,它的墙角又坏了,整修它的椽子,柱子又倾斜了,只是它们相互支撑扶持没有使房子倒塌罢了,哪里还有闲暇效法先王的规矩,制定新的制度?如今,大宋从建国到现在已经八十年了。对外平定了那些僭越本分的叛乱,没有了和大宋对抗的国家;对内消除了割据势力,没有了凭借武力搞叛乱的臣子。天下一统,四海安宁。建国不能说不长久了,天下也不能说不广大了。然而,军队却不能对外树立自己的威风,只敢对内骄横无理,制度不能被万世效法,却日益变得混乱和繁杂,一切事情都得过且过,和五代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这是很让人叹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