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士兵显得非常疲惫而又懦弱,一点儿都不振奋,其原因就在于他们见到郡县都有禁兵,而且待遇差别很大,就破罐破摔、自轻自贱,把自己等同于贱隶役夫。而且,他们也没有得到多少训练他们。如果禁兵能够渐渐地省去,那么将他们的军粮禄米资助郡县的士兵,郡县的士兵一定欢欣鼓舞,因为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们会特别感念皇上的恩德,就会特别卖力地做事,又怎能不如禁兵呢?士兵一天比一天多,禁兵一天比一天少,除了守卫京城之外,没有其他的事可做。这样一来,既少了聚集军队所需要的军费开支,又省了军队换防所需要的劳役、粮草,国家的开支也许可以省去一大半。
苏轼又说:
三代时的士兵不用选择也是非常精干的,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兵是从农民中选拔出来的,军队的数量是固定的,但士兵却是不固定的。国家有了危难,就要求一家出一名正式的士兵,这样也就罢了。所以,老人都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病人也能放心地休息,在官府服役的那些老百姓都是健壮的小伙子,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们照样在田里劳动,在山里打猎。所以不曾征用老弱的百姓,行军打仗,也不曾养过无用的士卒。如果这些人手脚轻快、动作敏捷,艰难险阻都不在话下,手持武器一点儿都不费力,他们的聪明就能使得他们按照旗鼓的节奏进攻,他们的强锐就能使他们敢于赴死而不贪生,一支有千乘战车的军队,每名士兵都可以独自为战。所以,那时的战争总是杀人很少就取得了胜利,费用不多但兵卒的作战能力却很强。到了后世,兵和民有了区别,当了兵就不能再当老百姓,于是军队中开始有了老弱的士兵。一个人既然已经被招募为士兵,他的妻儿和房屋也就被托管于军营之中,他的姓名也就登记在官府的户籍之中,既不能再去经商,也不能再去务农,只能靠官府养活,衰老了也不能回去,他的这条道只能一直走下去。所以,这些无用的士兵虽然待遇越来越差,但总能养老送终。凡是一个人的生命,从二十岁以上一直到衰老,不过四十余年,年轻气盛,勇武有力,敢于上战场和敌人拼杀的时间,也就二十余年。如今要养老送终,那么一个士兵大约将有二十年没有事做而仍然靠官府养活。
照此推论,如果养兵十万,就有五万人可以除去;如果屯兵十年,就有五年是没有效益的。如今天下招募的士兵非常多,当年陕西之战,把官府名册上的平民都征了兵。再加上明道(1032—1033)、宝元(1038—1040)年间国内发生了旱灾、蝗灾,还有最近几年青州、齐州的饥荒,以及河朔地区的水灾,百姓急于当兵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按照登记的户口来看,近世以来,官府募兵之多,没有超过今天的,然而都是老弱和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打起仗来不能当古代的一半,而衣食的费用,却超过古代上百倍。这种情况长久得不到改变,是特别不应该的。凡是百姓中当了兵的,很少有良善之人。他们年轻力壮的时候往往赌钱、喝酒,不能安心在家里过日子,有时也会拼命。等到他们青春已逝,英雄气短的时候,大概也会感到后悔的,但已经追悔莫及了。
明道、宝元均为宋仁宗年号。
我认为,一个人到了五十岁以上,如果有人希望回家去做老百姓,应该听其自便。从今往后,百姓中愿意当兵的,只收三十岁以下的,并限制当兵的时间为十年,超过十年的,就请他们转业或复员。如果百姓三十岁开始当兵,十年之后复员,他们的精神力气仍然可以养活自己,并安排一生的规划。如果他们在应募当天就知道当兵的日子不会超过十年的话,他们大概不会因为被从簿籍中除去名字而抱怨。以无用之兵一辈子白吃白喝的费用招募新兵,响应的人一定很多。这样一来,国家无老弱之兵,老百姓中不能胜任作战的人也不至于无辜地丧失生命。他们都知道自己不超过十年就能复员成为平民百姓,就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对可能违犯法律的事非常慎重,不至于和游手好闲、刁滑强横的人呼为同类,自暴自弃为凶恶之人。如今天下的祸患在于老百姓不了解当兵是怎么回事,所以当兵的常常表现得骄横凶悍,老百姓都怕他们。但是,盗贼来了他们不能防御,外族侵犯他们也无力抗击。如今让老百姓替换着当兵,当兵的也能复员成为老百姓,天下人对当兵的有了更多的了解,盗贼和外族对他们也就有所畏惧了。
读了上面这些论述,我们看到,当时养兵的积弊就是有一万个理由,也不能不进行改革了。范镇、欧阳修和苏轼诸位的这些建议正是后来王安石所实行的。为什么要等王安石来做这件事呢?因为这件事说说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天下大业终非坐而论道者能够完成的。宋仁宗是个优柔寡断的君主,不可以和他谈论改革的大计,至于宋神宗,却是个英明的君主,完全可以辅佐他实践自己的主张。然而,一旦皇帝决定要进行改革,实行新法,诸位大臣就一个接着一个变了脸色,没有谁敢负这个责任了。其中第一个阻挠新法的人就是司马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