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按:孔子说过,用很高的俸禄鼓励士人做官,后世那些谈论如何治理国家的人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这是一件紧迫的事。然而这里也有困难,第一就是增加官吏的俸禄,要考虑经费不足这个大问题,王安石已经为此进行了辩解。他对财政问题的看法在此次上疏中尚未谈到,但他所说的依靠天下的人力、物力创造天下的财富,再用天下的财富供给天下的需求,其理财原则都包含在这句话里了。古今中外各个国家,无论哪个时代,其官员的俸禄都不会超过国家每年总支出的百分之三四,如果理财的方针是正确的,那么这个百分之三四按照比例而增加是没有问题的。如果理财的方针不正确,那么即使从这百分之三四中裁减一部分,又怎能缓解苏司农(苏辙)的财政困难呢?王安石认为,增加官吏的俸禄不会使国家财政受到伤害,这是真正懂得如何治理国家的人说的话。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尽管俸禄增加仍然不能制止人的贪婪,那些大开贿赂之门、把官场搞得一团糟的人不是俸禄很低的人,而是那些享受高官厚禄的人。这种说法放在今天的军机大臣、各省督抚身上是可信的,放在那些享受优厚肥差的官员身上也是可信的,我似乎不能提出任何质疑。尽管如此,如果仅仅给他优厚的俸禄,而不能在这之后对他进行监督和检查,那么就真像一些人议论的那样了。所以,王安石在增加他的财富之后,又说了要用礼法来约束他们,用刑律来惩戒他们。然而,就算有法度对他们进行监督和检查,但他们的粮库里没有可以赡养家人的粮食,法度也就成了一纸虚文。看来,有了一个很好的办法和意愿,一定还要有另外的好办法、好意愿来配合,双方相互依赖、相互维护,如果是粗疏草率、不成体统,虽然像锦绣一样美丽,也不过像天吴(中国古代的水神)一样罢了。从最近这些年我国增加了一部分官员的俸禄来看,则并非只是让朝廷增加了开支,而且鼓励人们去追逐名利,使得社会大众的心理和读书人的品性为物质利益所蒙蔽,一天比一天厉害。然而,难道是王安石说错了吗?
梁又按:对奢侈浮靡风气的惩戒,自古以来就有许多说法。而近代以来,有人看到如今的欧美各国奢侈浮靡的风气更加严重,而且他们的国家与民众都很富裕,于是有人就认为,奢侈未必不是好事。哈,这是多么荒谬啊。凡是一个国家的经济,一定要使它像母亲那样富足,然后它的民众才能让自己的财富增值。而奢侈的风气只能消耗它的财富,使得它不能像母亲那样。所以,奢侈其实是亡国之道。今天的欧美各国是因为富裕才开始奢侈,不是因为奢侈而导致富裕。然而,已经有了像杜甫所描述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现象。这种社会问题已经成为今日欧美各国的大患,它将来是否会造成社会的分裂,我们还不知道,但如今稍微有些知识的人没有不心怀忧虑的,为什么还要说“奢侈不是问题”呢?按照王安石的说法,是要用立法来惩戒奢侈,这个意见固然是不能实行的,但是他的想法还是有可以采用之处的。
当前的法令既严格又完备,所以用它来网罗天下的读书人,可以说是非常严密了。然而,在尽量以道理、技艺教育他们的同时,有针对不接受教育的刑律来管束他们吗?在用制度来约束他们的同时,有针对不遵守制度的刑律来惩戒他们吗?在任用他们担任一定的职务的同时,有针对在工作中不负责任的刑律来制裁他们吗?如果不是先用治理国家的思想理念教育他们,就不能以不接受教育来处罚他们;不先用制度来约束他们,就不能以不遵守制度来惩戒他们;没有先给他们官职,就不能以工作不负责任责备他们。这三件事是先王礼法中最急迫的,现在却实行不了,而那些小是小非并没有妨碍对国家的治理,却大施禁令,而且经常改动,每月每年都有变化,那些官吏甚至都记不住,又怎么能够使人一一避免而不违犯呢?这就是法令不能被人尊重,无法实行,而小人却可以侥幸逃避,免于被处罚,君子则躲也躲不过,不幸而触犯的情况,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不能用刑律来制裁他们。所有这些都是因为治理国家的方针与先王的做法不一样啊。
梁按:官僚政治果然可以称为好的政治吗?我不敢这么说。然而,近代以来,自从施泰因(1757—1831,普鲁士政治家)用它来治理普鲁士,实行之后大见成效,俾斯麦就跟在他的后面,将这种制度推行到德意志,也很见效,各国开始渐渐地羡慕他们。而我们中国,两千年以来舍去官僚之后就没有政治了。官僚政治存在这么多问题,难道它就绝对不可以信任了吗?施泰因治理普鲁士,为什么要训练、督责他的官僚呢?就像将帅训练、督责他的校官和士卒一样。这是因为,这样做可以造成整齐、严肃的气象,从而收到指挥下属像使用自己的手臂一样的效果,而整齐、严肃正是官僚政治的特长啊。要实现这样的目标一定要有手段和方法,王安石对此是非常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