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几名杂端御史(御史中的一种,知杂事),都是新提拔的,锐意进取,希望尽快取得成就,见到什么事都发表意见,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分内的事。所以,他们提出来的建议都比较荒谬,不能实行。这时,京城正下大雨,官、私房屋倒塌了很多,军营倒塌得尤其厉害。皇上想到军人都露天居住,心中非常焦虑。两府的大臣也都非常担忧害怕,不分昼夜地操劳,费尽心思,进行安排处置,已经有了一些效果。这时的范纯仁刚当上御史,初次上殿,大家都想听听他会说什么。他上的第一个折子就是催修营房,责怪中书省为什么还没有完成,请求每一营派遣监官一名,由中书省审核议定。京城里倒塌的军营有五百二十座,如果按照范纯仁的请求,就应该派遣监官五百二十人,每个监官还要有四个随从,这时正是国家的非常时期,事情多,人手少,却要派出两千士兵和五百监官,而且瓦木等建筑材料还没有着落。他的轻率、张狂、空疏、乖谬就是这样的。所以,中书省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笑了,而御史们也觉得这事不妥当。过了几天,吕大防又上疏,请求两营派一名监官。他所提的事都是一些非常琐碎、不符合实际、无法实行的事。但他们不知道自己提出的建议不可行,反而报怨朝廷阻止不去实行。所以吕大防又说,今后他们提出什么要求没有实行的,中书省要说出为什么不办,并且报告给御史台,他们竟然蛮横无理到这种程度。他们怨愤的言辞在士大夫之间流传,一些亲朋故友就和他们开玩笑,激他们的火:“近来御史提谏议,中书省都批为‘进呈’,就算完事了,外人都说,御史台应该改称进呈院了。”这样的话很多,朝中官员传来传去,以此来开玩笑。
“唐宋八大家”之一欧阳修
欧阳修(1007—1072),北宋文学家、史学家。庆历三年(1043年)任谏官,支持范仲淹,要求在政治上有所改良,被诬贬知滁州。官至翰林学士、枢密副使、参知政事。是北宋古文运动的领袖,“唐宋八大家”之一。曾与宋祁合修《新唐书》,并独撰《新五代史》,有《欧阳文忠公文集》。
御史官员更加不满,甚至愤怒,于是想着最好弹劾一些人。他们认为,如果因为弹劾人而获罪,还可以留下敢说话的美名。这时皇上的品德、恭敬节俭、行为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两府大臣也没有什么大的过错,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弹劾的,只有濮议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就说这可是个好题目啊,这样的好机会是不能错过的,于是都来尽力说这件事。但这时皇上的手诏已经不许再谈这件事了,“皇伯”“皇考”的说法也还不知采取哪一种,其他追封的事情又还没有讨论,朝廷对于濮议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御史们也只有请求早一点儿施行“皇伯”的建议而已。中书省以为,前代有关礼仪的争论连年不决的有很多,这件事关系重大,而且皇上很谦虚,已经自己停止了讨论,不再提起,有什么过错可以被他们拿来谈论吗?于是放在一边不再搭理他们。但是御史们一起来到中书省并扬言:“宰相最好早点儿了结这件事,不要被别人钻了空子。”皇上已经不让议论这件事了,所以虽然有很多人来说但都没有被采纳。由于这个原因,御史们更加感到羞愧和耻辱,看形势已经不能使他们停下来了。他们本来就想通过弹劾别人因言获罪,来邀买名声,所以他们这时的言论只求能激怒朝廷,已经无所顾忌,大肆诬陷诽谤,多次引证董宏、朱博的故事,以此来影射我是首先提出建议的人,毫无顾忌地对我进行丑化和诋毁。
刚开始,翰林学士和中书舍人由于朝廷不用他们的建议,心里已经有些不平,等到御史们有了说法,于是和他们相互呼应和配合。一些庸俗的人并不懂得礼仪,不知道圣人是很重视无子这件事的,凡是没有儿子的,允许同宗的子弟继承家业,这是最公正的道理。不过,寻常百姓怕人知道过继儿子以及异姓领养义子的举动,都避讳提到他们的亲生父母,以为理所当然,于是就会认为“皇伯”这样的提法是正确的。御史们既挟持两制,即翰林学士和中书舍人的帮助,而外面的议论又是这样,因此用言论迷惑众人,说朝廷背弃了仁宗的恩德,要特别地加封濮王。庸俗的下层民众甚至传言,将来还要让濮王进太庙,替换仁宗的位置呢。里里外外议论纷纷,没有人可以说得明白。有识之士都知道“皇伯”的说法是不对的,但只要有人稍微倾向于为朝廷说话,就会被骂为奸邪。太常博士孙固曾经提出让皇上称亲,他的奏章还没有递上去,御史们就相继弹劾他了。于是,有识之士都闭口不谈此事,不愿因此惹祸。时间一长,中书省就商量,想要一起订一个折中的方案,来平息舆论。于是,他们起草了一个方案报上去,请求按照这个方案下诏说:濮安懿王是我的亲生父亲,群臣都请求加封更高的王位,但哪有儿子给父亲封爵的道理呢?应该让中书省和门下省将他的坟茔改建为陵园,在园中立一座庙,让王的子孙能按时去祭拜,礼节到这里就为止了。就在那一年的九月,皇上看了这个方案,一点儿也没有感到为难,说:“能这样做最好,但需要禀告太后才可以实行,暂且等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