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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传(17)

作者:梁启超

这时,离南郊祭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朝廷的事情很多,御史们的议论也稍微平息了一些。皇上也没有时间告诉太后,中书省就更不提及这件事了。郊礼祭天结束后,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御史们的奏章又来了。中书就将原来写好的方案又呈送上去,请求皇上降诏。皇上说:“等我两三天内禀过太后,就可以实行了。”没想到,这天晚上,皇上忽然派遣高居简来到曾公亮家,颁布了皇太后的手谕:“允许皇帝认濮王为亲。”又说:“濮王应该称皇,三个夫人也应该称后。”这和中书省进呈的方案大不一样,而称皇、称后这两件事皇上事先也没有说过。当初中书省进呈的方案也只是请求皇上直接降诏实行,并没有一个字涉及皇太后。而皇上也只是说,需要“禀过皇太后,然后再实行”,也没有说过要请皇太后颁布手谕啊。这几件事都不是皇上的本意,也不是中书省的本意。这天,韩琦因为祭祀正在斋戒,只有曾公亮、赵概和我在垂拱殿门的阁子内,互相看着都很惊愕,因为这件事来得太意外了,没有人知道该做什么。于是大家就派人到斋戒的地方去找韩琦,一起来听取皇上的旨意。不一会儿韩琦就到了,来不及交谈,就一同来到大殿上。韩琦上前奏道:“我有一个意见,不知道是否可行。”皇上说:“怎么样呢?”韩琦说:“今天太后手书中提到的三件事,称亲这件事可以奉行。而称皇、称后这两件事,请求皇上一定推辞。再降一道诏书,只答应称亲这一件事。然后,把我们前些日子进呈的那个方案中提到的那几件事,将他的坟茔改建为陵园,在园中立一座庙,让王的子孙能按时去祭拜等写成手诏,然后实行。”皇上很高兴,说:“很好。”于是就依照他的说法颁布手谕去实行了。刚开始,朝廷内外的人受到御史们的蛊惑,都说朝廷尊濮王是想夺仁宗的正统地位,所以人们的情绪十分激昂,等见到手谕,实行的内容不过如此,都认为朝廷处置得很合理,再没有什么异议了,只有那些提议称“皇伯”的人仍然认为称亲不对。

这时,吕诲等人已经被贬,闭门不出,也知道形势不能阻止,于是就抓住称亲不对这一点,更加放肆地诬蔑和诽谤。他们说,韩琦串通了宦官苏利涉、高居简,把皇太后的思想搞乱,这样才下了手谕。又专门指出,我是首先提出建议的人,要求杀了我以谢祖宗。他们将奏章送进宫中,副本就给了进奏官,让他帮助传播。吕诲等人既然想得到罪名后离开这里,所以每次去见皇上都表现得傲慢无礼,唯恐皇上不发怒。皇上也多次下谕对中书省说,吕诲等人遇到皇上不再讲君臣之礼。然而皇上性情仁厚,不想因为濮王的事处置御史们,所以就尽量包容他们。时间一长,发展到这一步,知道他们是不能再留下了,就这样还多次派遣宦官到家里召见他们,授予他们官职,但他们竟不出来接旨,只好让他们以原来所任的官职到外地去赴任。濮议这件事,从中书省开始提出方案到后来称亲立庙,皇上没有说过一句如何加封的话,只是虚心地把这件事交给大臣和有关部门,只是根据他们的建议举行了典礼。不称“皇伯”而称“皇考”,也只是中书省的提议,皇上并没有规定一定要怎样称呼。而吕诲等人多次上疏,很久都没有做出决定,大概是因为皇上认为这件事很重大,不能轻易答复吧。而且,已经颁布手诏不准议论这件事,所以称“皇伯”还是称“皇考”,这一切都被放在一边,不再讨论了,也不是有意非要么办。皇上曾对韩琦等人说,当年汉宣帝即位八年,才开始讨论追尊“皇考”,近来中书省的奏章为什么这么急呢?由此可见,皇上对这件事是看得很重的,不敢轻易去讨论,怎么能说是过分地追封呢?至于说中书省不敢用“皇伯”这个称号,更是无稽之谈,他们只是遵从典故罢了。其他追封的礼数都没有来得及讨论,大概是因为“皇伯”“皇考”的称呼问题还没有定下来就把争论停止了,所以没有来得及讨论追封的礼数,以后讨论的只是在陵园中立庙罢了。像吕诲等人多次引证汉哀帝、汉桓帝的故事,目的是要诬陷别人,也没有在讨论中谈到。刚开始,吕诲等人决意离开朝廷,皇上屈尊挽留他们,而他们不肯留下。赵瞻这个人在他们几个人中尤其平庸低下,更加不知体统,他在别人面前扬言说:“近来皇上只不曾下拜来挽留我罢了。”以此来自夸有德。而吕诲也对人说:“过去朝廷对于御史们所说的事十件能做三四件,让我们这些人面子上过得去,也不至于非要离去。”由此说来,朝廷在濮议这件事上难道有什么过错吗?放逐那些御史难道是皇上的本意吗?吕诲等人的离去难道是专为了濮议这件事吗?士大夫只看到吕诲等人的诬陷之言,却不了解濮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追究吕诲等人的用心,认为只要是因为进言被罢官就是忠臣,争相赞美他们。他们果然像吕诲等人预料的那样,因此得到了虚名,而且推荐吕诲的人也想借此博取名声。以宣扬皇上的缺点来彰显自己的优点尚且是不行的,何况是诬蔑皇上来邀买自己的虚名呢?啊!如果吕诲这种人的心迹不败露,诬蔑和诽谤得不到澄清,那么先帝的心志也不能为后世所了解,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我要公正地写出事实,以备史官们采用。